巨鲨堡,一场根据秦栓信报紧急召开的特别会议,确定了血旗军战略东进的重大决策。会后,纪泽签发条条命令,对血旗诸军进行部署调整。以留驻鳌山的安海左军为基础,由夏爽领衔,组建三区编制的淮海营,主承鳌山一带的驻防以两区长广营水军为基础,组件两曲编制的甬东营,分驻自由岛与蛇山岛,擢渤海营南下水军中的杨威军侯为甬东营别部司马,长广营水军空缺则由长广营募兵重建。
渤海营南下水军由宋滦领衔,并入安海营作为安海左军,而杨威空出的军侯位置则由此番立有大功的秦栓升任。另由陈远领衔,逐步抽调各地丁壮组建两区编制的辅兵工程营,首要任务是在自由岛、和平岛、蛇山岛、大蟹岛等地建设大型海星棱堡。由梅赞领衔,从第四建设兵团抽调人手,将军械曲扩编为两区编制的辅兵军械营。
此外,由两区长广营步军同路护送,长广原住民兵即日北撤返乡,血旗军则从原定南下的第一二三建设兵团另外征调三千民兵,立即从长广南下以配合纪泽率军东征州胡,余者改为等待东迁,安海商会则为大军东征与百姓东迁着手筹备物资、船只等等事项。
同时,为了充分利用关东阵营对血旗军最后的一段绥靖时间,血旗军将在徐青冀三州沿海以及长广周边开设粥棚赈济兵灾难民,邀买人心并狂招移民。当然,东征州胡这一战略目标暂需高度保密,代之以放出血旗军意欲开春后南征夷州的风声。
一系列命令下去,甬东地区的血旗大军照旧忙碌,军伍内部调整自无问题,建设兵团与血旗主力大部转至自由岛开展建设,血旗步营的孙鹏中军留驻在利于防御的舟山巨鲨堡,训练休整之余,也在看守这里的伐木行动。不过,逐渐分兵的血旗大军也加强了对对岸扬州的军事探查,谨防故吴士族另有敌对举动。
长广、鳌山方面,随着血旗一方措施频频,血旗将军意欲南征夷州的风声不知从何吹出,迅速传至大晋沿海。各方势力感慨纪某人真能折腾之余,却也暗中嗤笑血旗主力将像昔日魏温大军一样在夷州遭遇重挫,就此死光光才好呢。不过这么一来,各方更不愿在纪某人“自寻短见”之前陪他同归于尽,至少没人会明着阻拦血旗军赈济并招募难民。
三日一晃而过,大晋沿海风平浪静,没谁给血旗军添乱,令得血旗军的东征准备进展顺利,预计再有三日便可备齐军兵、船只与物资启程。唯一不爽的是,顾敏已经走了五天,故吴士族迄今仍无答复,似乎对血旗军在甬东留下自由岛这颗小钉子依旧不愿接受
阴云遮月,暗夜无光,舟山岛西南,海面一片昏黑。突然,六艘快船像是冬夜中的一群幽灵,悄然无声的逼近了岛岸。它们前方的岸上,原是个五十多户的小村,如今扣除投奔血旗军的,怕还不剩一半。村外有个栈桥,平常用于村中渔夫下海捕鱼,现在恰好方便了这群不速之客。
“老四,你那线人的消息可靠吗?血旗军可不好相与,咱们是否太冒险了?”首船船头,并列站着两人,其中一名精瘦汉子用略微发抖的左手,搓着被寒风冻僵的脸,不无担心的问道。
“三哥,血旗军此刻在舟山驻军本就不多,且骄狂懈怠,松于防守。咱们的弟兄昨天也亲自上岛看了,还与两名林中伐木的被俘兄弟沟通过。那个营地位置确凿,仅一队军卒守卫,薄弱得很,正是我等下手良机啊!”另一魁梧汉子沉声宽慰道,眼底却闪烁着莫名光泽。
若是岛上那群俘囚苦力中的飞鱼贼在此,一定会激动的认出,此二人正是侯三与乐犷,刚被覆灭老巢的飞鱼帮原三、四两位当家,月前劫掠完安海粮船,乐犷恰好接到了昔日淮河贼友的一担生意,便与侯三拉了近两百飞鱼贼出行,“恰时”避过了安海军对飞鱼帮的偷袭,躲了些日子,今番瞅见破绽,倒是搭救被俘飞鱼贼来了。
见到后山依旧犹豫难决,乐犷忙又接着加料:“三哥,咱们现在手下不到两百兄弟,迟早被人吞掉,若是救出被俘兄弟,日后就好过多了。哎…只可惜,大、二两位当家都已被血旗狗贼害了,据说还是什么批斗而死!”
听到乐犷最后一句似有似无的提醒,侯三的眼中闪过热切,以及一丝窃喜,却是再不犹豫。待到船只靠岸,他第一个跳下了船,乐犷则毫不迟疑的紧随其后。见两位当家身先士卒,船上的一众喽啰们也忙不迭的悄声跟上。很快,除了看守船只的十余人,两百飞鱼遗寇踏上了舟山岛。
栈桥距离村口尚有百步,加之天色黑暗,静谧的村中并未有甚反应,想是无人发掘。其实,即便有人发掘,只要不是奔着本村来的,见惯贼匪出没的本地村人也不会没事找事发出警报,这是常年以来形成的“默契”。
因此,两百人得以无声无息的越过小村,直奔东北三里外的一个小山坳而去。那里是俘囚营地之一,里面正关押着被迫在此伐木的四百俘囚,飞鱼帮俘虏便大部在此。
随着距离接近,飞鱼帮喽啰们愈加紧张,前进愈加蹑手蹑脚。好在,或许不甚担心有人敢于偷袭自己,血旗军的防御的确有些松懈,一众贼匪们在提心吊胆中,居然轻而易举的抵达了山坳口,距离营门不过五十步了。
“铛铛铛铛…”就在贼匪们准备再摸近一些的时候,营门内传来了紧蹙的报警锣声,他们今夜的潜行终于到此为止。不过,这已够了。随着锣声响起,营内一片喧哗,奔跑、撞击声不绝,更多的则是尖叫嘶喊。
令来袭贼匪们兴奋的是,嘶喊尖叫中还夹杂着俘囚内应的高升蛊惑:“受苦受难的俘囚弟兄们,外面是我飞鱼帮弟兄来搭救咱们了,快往外冲啊,再不给血旗狗贼当苦力啦!”
“冲啊!”侯三一声高喊,与乐犷二人首先冲出。到了这一步,本就是拼命前冲的时刻,加之里应外合带来的胜利在望,来袭贼匪们再不犹豫,纷纷顶着竹牌冲向营门。颇为玩味的是,这一关键时刻,侯三和乐犷两位当家的体力似乎不是太好,没两步便由队首落到了队中。
“嗖、嗖、嗖…”数根羽箭从营中射出,三名突前的喽啰中箭倒下,但这也是今晚这个营地唯一的一次正面防御。当喽啰们冲到营门口,里面已有俘囚冲至营门,而守卒们则意识到事不可为,纷纷退往两侧山林,伴以驻地军官的喝喊:“营门的弟兄,莫管骚乱,先来岗上会合!”
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俘囚从各自帐篷中冲出,跟着一溜烟的逃往营门。待营门被打开,左近已无血旗守卒,皆是蜂拥而出的俘囚。一片欢腾中,冲至营门的乐犷抢先高呼道:“飞鱼帮弟兄们,出来吧,咱是乐犷,咱自家兄弟救你们来啦!”
见四当家抢了自己的台词,侯三的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旋即隐去,他一边顶着盾牌越众而出,一边高喊道:“我是侯三,不用怕,都快出来跟我走!”
“三当家,真的是三当家!”侯三毕竟是飞鱼帮的经年匪首,在匪众里的声望确非入伙只有三月的乐犷可比,他的现身引发了更高一浪的欢呼,以及新一波俘囚的逃亡浪潮。
欢腾之中,抢步最前的侯三昂首挺胸、顾盼自雄,像是一名勇士,一名拯救者,一名真正的英雄,飘飘然享受着众贼的拥戴。然而,就像许多肥皂剧中的狗血情节一样,英雄往往在使命完成的最后一刻挂掉,侯三这次也成了这种悲催英雄。
“嗖!”突然,营门右侧的山林中猛的射出一根箭矢,势如流星,在黑暗中直奔鹤立鸡群的侯三,斜刺里扎入了他的左胸。天可怜见,血旗守卒聚集之处是在营门左侧的小山岗上,惜命的侯三可是将盾牌始终对着那边的,而且,箭矢的来向本也站着乐犷,其人仅是刚刚后挪一步给侯三出镜的呀,咋会有这么一支又准又狠又赶巧的箭矢呢?
“嗖嗖嗖”几乎就在侯三中箭的当口,山岗上射下了十数支箭矢。营地守卒本就驻扎那里,却是反应过来,开始了第一轮的弓箭逆袭。虽然只造成了不到十人的伤亡,但看似其中偏偏包括了悲催的匪首侯三。
“三哥!三哥!三哥…啊!为三哥报仇啊!”落在人群中,侥幸躲过一劫的乐犷最先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就欲冲向那片山岗,所幸被两名不知从哪窜出的亲信随从死死拽住,而一名随从的背上,正有一张强弓!
且不说一干贼匪被乐犷的兄弟之谊感动得稀里哗啦,愤怒的乐犷在几名清醒喽啰的生拖硬拽下,总算不甘的退回,转而抢至侯三身边,
无比“悲伤”的抱起了无比幽怨的侯三,从而聆听了侯三人生的最后一次吐槽:“小…小子,别装…装了,这下你…你得意了吧…老大归…归你…”
还好,侯三只有幽怨没有悔恨,因为他并未听清乐犷随后的呢喃:“对不起,还是让你做个糊涂鬼吧。咱这行的规矩,只要是秘密,就连死人都不能告诉。”
“三哥!你别走啊!我不要当什么大当家,我要你活着!呜呜…三哥,我听你的,这就带弟兄们撤!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弟兄们走脱的,也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附耳侯三嘴边,乐犷声泪俱下兼而不动声色的宣誓了上岗,继而下达了新任飞鱼帮大当家的首条命令,“弟兄们,敌军随时可至,莫要在此纠缠,撤!”
对于乐犷的宣誓上岗与下令撤退,在场的贼匪并无反对,纷纷按照乐犷的安排迅速撤离。毕竟乐犷身手好、讲义气、与贼为善,更是此次拯救俘囚的一力倡导者。即便侯三因此而死,可他是众目睽睽中死在流矢之下,是命不好,是点太背,是太得意忘形,是…总之,是不能怪乐犷的!
两刻钟后,孙鹏带着大队人马,面色铁青的赶到了现场,一队值夜巡骑更已先一步抵达。但飞鱼群贼一击便走,早已逃之夭夭,据巡岸哨船回报,他们逃往了对岸十几里外的句章县。不过,俘囚营地守卒通过随后追杀,却也捉住了几名飞鱼贼匪作为活口,总算知晓了来袭者的身份概况。
飞鱼遗贼的这次劫囚行动,血旗守卒几无损失,损失的是近两百逃囚。除了被杀死杀伤的五六十人,以及没逃掉的近百人,有百多俘囚顺利跟随乐犷逃走,令得飞鱼遗贼的人数达到三百多。耐人寻味的是,竟然还有百余俘囚不曾参与越狱,始终老实呆在帐篷里,却不知是太过惧怕血旗军,还是等着改造后加入血旗军。
孙鹏并未处罚营地守卒的队率,自己则通过飞鹰传信,将战报兼请罪书发往了自由岛。其实,血旗军主力业已移至自由岛,以他血旗步营千余军卒,还是方组建的中军,要在人人通匪的舟山,看守五个俘囚伐木营地,难免人手不足,出现纰漏,反正军卒几无伤亡,倒也算不得多大罪责。
果然,自由岛的回令上午抵达,其中并无对血旗布营军卒们的处罚,且该算的军功照算,并要求舟山岛一应军民与俘囚打点行装,全面撤离,左右自由岛的木材也基本够用了。值得一提的是,纪某人还下达了一份赦免令,对于此番逃囚事件中那些规规矩矩的俘囚予以释放,准其转入建设兵团。
当天下午,新任甬东营别部司马杨威率麾下两曲水军从自由岛赶来舟山岛,其面对孙鹏的笑容仍如过往那般灿烂,却也偷偷塞给了孙鹏一份密令。一番忙碌,次日一早,两营两千多军卒,护送着数千百姓与俘囚,在周边各方探哨的窥视下,乘船前往了自由岛,标志着血旗军正式被扬州势力逼离舟山。
但没人注意的是,船至中途,却有一支船舱塞满军卒的小小船队脱离了大队行船,隐入一片岛礁之中,为首者正是被纪泽密令“戴罪立功”的孙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