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的登岸休息,吕宋遇上的第一个土著聚落给漂泊数日的南洋营官兵们留下了美好回忆。当然,印象再好也不能放松警惕,陌生之地的夜晚危险叵测,是以,日落之后,一干官兵们还是告别了那群颇显热情的土著,回到了舰船之上。
旗舰望台,夜风清凉,一干高层军将静坐无语,明晨舰队就将离开此地,继续沿海岸执行探查任务。下一批来此的船队或许就是那些所谓的拓荒者了,很难说他们再次路过之时,这里是否已然成为一片白地。在纪某人的不懈鼓吹下,他们倒也理解民族间生存竞争之残酷,可涉及到具体有血有肉的人际交往,个人感情与仁善之念却又难以轻松迈过。
遥看岸上那片古朴安宁的土著聚落,杨光打破沉默,不无踌躇道:“要不,咱们在这里设置基地吧?这里大小也是个河口,环境也不错”
说着说着,杨光的声音愈加微弱。鉴于华兴府的人力物力,南洋军目前在每座大岛仅能设置一处基地,自需考虑其长远的发展壮大,而这片海岸多有山地丘林,拓展空间甚为有限,显然不合适。当然,杨光并非不明,只因基地作为华兴府与血旗军在吕宋岛的拓荒中心,其周边限定地区自有南洋军维持秩序,拓荒者的行动完全受限,他的小心思不言而喻。
“我等是血旗军人,职责所在,首先当对我华兴府与华兴百姓负责。基地设置关系我等对整个吕宋大岛之掌控,不可感情用事。”叹了口气,夏田摇头道,“日后非有必要,不得再让寻常军兵与土著们接触过密,以免徒生事端,影响主公大计。”
望台气氛更加沉郁,终是贾宣笑道:“得,大计不能影响,一两个部落我等还是可以营私嘛。不如这样,我等设置基地抑或开建金矿,总需就近使用些当地土著,届时将这个聚落迁移便是。在此之前,将我南洋军军旗插于他们村寨,想来那些拓荒者没谁敢不给面子”
次日一早,赠送给聚落些许物件,以及一面军旗,夏田一行驱船离开,继续探路与寻金之旅。他们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行程两百多里,沿途又发现并访问了四个聚落,却未找到一粒金子。当然,因不愿官兵与土著们深度接触,他们也未再大规模登陆。
重复而单调的旅程,在找到吕宋岛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官兵们的情绪逐渐低落。第三天近午,当瞭望手报告发现第五个似有上千人规模的聚落之际,普通官兵显已失去激情,再没人跑到船头张望,只有夏田等涉及上岸探寻的官兵们依旧忙碌。至少,在夏田看来,纪某人既能在茫茫汪洋中指出吕宋岛的位置,那么,他所说的金矿就一定存在。
“告诉我,哪里有这种金属,我出百把菜刀!”一套重复再三的和平接触程序之后,夏田又一次取出一块金子,开出更高的悬赏条件,询问起了此间名为麻拉基的那个酋长。
麻拉基在夏田展示小块黄金的时候,眼光仅有一瞬间的闪动,旋即,他面显迷茫神情,摇着头告诉这些铁皮人道:“很遗憾,外乡来的朋友,我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麻拉基的表现非常自然,但是,他不知夏田是跟着纪某人见老了表演艺术的,而且,他忘了这里除了他这个聪明的酋长,还有许多本聚落随来的朴实青壮,他们有人眼睛发亮,有人喉结抽动,有人面露欣喜,而在听到麻拉基的回答之后,这才压下情绪,更有不少人把头转过一边,颇显此地无银三百两。
对黄金有反应就好!土著群体的反应暴露了麻拉基的谎言,夏田心中既激动又好笑。仔细观察一众土著的眼神,他们显然也知黄金是好东西,但他们对自家装备的铁器,明显比对自己手中那块黄金更痴迷。淡定一笑,夏田诱惑道::“带我等找到黄金,你等可以得到铁器。除了菜刀,铁锅、水罐等等,还有其他好东西。”
为加强说服力,夏田让军卒展示了小艇所携的各类生活用具,零零落落摆在海滩,更有通译一旁随时介绍。土人青壮们的渴望更加明显,不少人眼睛都红了,只有麻拉基这厮还没有屈服,他目光虽已难掩贪婪,却仍坚定的摇着头。
顺着麻拉基的目光,夏田看到的是自家军卒的佩刀,他眉头一挑,若有深意的看了眼麻拉基,继而召过一名亲兵吩咐两句。不一会,那亲兵带人乘艇从舰上运来二十把钢刀,外观与军卒所佩的鹰翅刀相同,但仅是辅兵所配的普通钢刀。
当然,雄鹰兵工出产的普通钢刀,虽不及应用包钢技术的鹰翅刀,质量也是杠杠的。为展示威力,夏田令人从不远处的椰树取来一个椰子,拔出一把普通钢刀,狠狠一刀将椰子劈做两半,然后,在土人震惊的低呼中,他令人将二十把钢刀丢到麻拉基面前。这一下,
土人战士的眼睛彻底红了,他们热切的看着酋长,希望他那脑袋别再摇了。
感觉到背后的灼热目光,更兼前方那名汉人将军开始冷厉的脸色,本还盯向亲兵明光铠的麻拉基,突觉颈子僵硬起来。一瞬间,他停止了还欲摇摆的脑袋,点头了。因为他深度怀疑,如果自己再摇头,即便对面的外来者不动手,自家青壮都可能拧下自己这颗只会左右转动的头颅,然后推选一个会上下移动脑袋的新酋长
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里,一支罕见的队伍正在艰难跋涉。它由两百多全副武装的汉人军卒,还有麻拉基等十数土人向导。土人们兴高采烈,汉人军卒则外松内紧,对身边蛮夷,乃至对周边森林的一切保持着警惕。当然,为了黄金,吃再大苦,冒再大险,也值!
泥泞的地面,一不小心就被热带大蚂蝗钻进裤腿,饱饱的吸上一管人血藤蔓灌木间,不时有蛇虫迅速游移,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丛林草叶间,一双双或蓝或绿或黄的兽眼,冷然关注着这群打扰它们宁静的外来生物。
“直娘贼,这里看似阳光都被遮蔽了,可又潮又闷的,比在海滩晒太阳还要难受!”不知是谁传来的抱怨,顿被夏田引为知己。他擦了把额头汗水,扫了眼颇显狼狈却仍脚步坚定的一众军卒,面露满意与淡然,心中则第次发誓,这趟回去,定要撤下自己与亲兵们的明光铠,悉数换成寻常水军所配的藤甲,装逼累人啊。
寇棂带着一队战兵在队首打头阵,用军刀砍着杂草灌木,为后面的战友清理通道。他们都涂有土人友情提供的驱虫药汁,还沾有硫磺粉末,寻常蛇虫倒也不会主动招惹。
怎奈林间总有不寻常的蛇虫,突然间,哗的一声响,一个长长的东西蠕动着从地面弹起,一把就缠到队伍右前方一名军卒身上,吓得他哇哇大叫,可很快,他便寂然无声,而他的那身藤甲,则如锅贴一般与他的模糊血肉扭曲于一处。
众人方才看清,这是条巨大的蟒蛇,足有恐怖的五六丈长,本该是卧于林间午休避暑,却被那名倒霉军卒一脚踢到,它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本能的暴起攻击来犯者。
巨蟒身形一甩一转,旋即又缠住了另一名附近的亲兵,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这名亲兵业已面容扭曲,明光铠甲保护下的身体被蛇缠的咯咯作响,眼睛恐怖的向外突出。
“快,一块上,用刀砍!”寇棂一边吼一边冲向巨蟒,队伍前面的士兵被他一喝,也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纷纷拔出军刀,朝着巨蟒的周身斩下。
“噗!噗!噗”再坚韧的蛇皮,也无法抵挡锋利的鹰翅刀,鲜血泉水般从巨蟒身体涌出。疼痛之下,它松开了它的猎物,那名亲兵凭借钢板胸甲总算多撑片刻,撑得了脱身保命的大运,但此刻也已面色黑青,软瘫在地上,风箱般的喘息个不停。
“嘶嘶嘶”巨蟒的生命力极其顽强,仍然尖叫着,扭动着,翻滚间压倒大片灌木,不时还将身边的军卒扫飞撞翻。一片混乱间,寇棂大喝一声,汇集全力劈出一刀,雪亮的鹰翅刀在林间斑驳的阳光下,幻起一溜耀目的刀光,直斩大蛇的七寸。
受创的巨蟒早就陷入了疯狂,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不闪不避,蛇尾在地上一弹,身子像旗杆般立起,张开大口,露出两只尖利的蛇牙,带起一阵腥风,再度猛扑向一名军卒。
钢刀比蛇牙快了半分,钢铁与骨骼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人腰粗细的蟒脖一分两断,蛇头竟被寇棂这一刀硬生生斩下,无头的蛇身,仍旧诡异莫名的扭曲、抽搐,而那个落往地面的蛇头,更是临死反扑,凌空咬住了一名军卒的脖子,最后拉了个垫背。
这野生巨蟒生命力居然如此顽强!转眼两名同袍身亡,两名重伤,六七名战友轻伤,士兵们眼睛都红了,呼喝着刀砍矛戳,将蛇头蛇身虐得稀烂,再也不能逞凶了。
队伍中央,麻拉基一手紧捏刚刚装配上的钢刀,目光则贪婪的盯着那些亲兵才有配装的明光铠。真是神奇的东西啊,恐怕就是天神的武士,也没有这么好的兵甲装备吧?锋利的宝刀切开大蟒坚韧的蛇皮,并不比切开椰壳更费力有那钢铁盔甲的保护,能在几息内缠死水牛的巨蟒,居然没有杀死那名士兵。他再一次认识到了这些装备的威力
用担架抬上死伤者,队伍继续前行,军卒们的情绪显然低落许多,也变得紧张许多,热带丛林的凶残委实令军卒们生寒,就这还是因为他们有着熟悉地形的土著向导。不少军卒甚至感激的在想,或许这才是府主让拓荒冒险者而非血旗主力杀入这片蛮荒的重要原因吧。
好在,接下的行程并未再遇意外,时近酉时,队伍总算抵达了目的地。不过,在土人之前的描述中,森林深处某地有很多黄金,而辛苦跋涉小半天的血旗军卒们,见到的却是个外观破旧无比,到处长满藤萝的土神庙。
这、这是什么破庙?金子就在这里?夏田张口结舌。军卒们同样狐疑,不少人甚至已将凶狠的目光盯向了那些土人向导,直令正在想着美心思的麻拉基好大一个冷颤。
这个土神庙有两丈多高,五六丈的长宽,外墙上雕着飞天神女,其斑驳残破足见年头之久,风格不似华夏文化,倒是类似天竺一带胡教的风格,也不知供的是何方神圣。很多墙壁都开裂了,石柱倾颓,夏田怀疑若不是那些树藤把它紧紧缠绕,这个神庙早就坍塌了。
一众汉人们好奇打量,麻拉基却已进入角色,他与土人向导们神色十分恭谨,一个个跪下,磕着头向神庙爬去。夏田一行人好奇的跟着他们,从神庙门口拾级而上,左顾右盼的踏进了这座破败的建筑。
黄金!天哪!这么多黄金!刚进门,眼睛适应这里的阴暗之后,血旗官兵们震惊的发现,土神庙里,四壁、地面、祭坛、神龛,处处都堆着黄灿灿金晃晃的物事!那些可爱的物事,晃得人眼花,晃得人说不出话。
狗头金!好多、好多的狗头金!大的像茄子,小的如板栗,四下胡乱堆放着,惟有正中神像下面那块最大,圆溜溜的像个西瓜,估计重量都能超过两百斤!一时间,血旗军卒们眼里只有这些黄金了,并不宽敞的庙内,只听见越来越响的心跳,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哐啷!”不知是谁,第一个失手丢掉了手中的兵器。继而,庙内哐啷、哐啷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手中的兵器掉地。这一刻,什么纪律,什么荣誉,什么大义,都他娘的九霄云外去,只要有一个人带头,这群军卒们就敢化身饿狼,毫不犹豫的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