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元年,五月初六,未时,阴,那珂方国。
“隆隆隆”那珂郊野,血旗猎猎,蹄声轰鸣,尘烟冲,四千铁骑从远方林后杀出,直奔上万的倭国王都卫军。所来者正是昨日还在火离城下的刘灵所部骑军。而骤遇血旗骑军突袭,毫无思想准备的倭军上下,顿时惊呼连连,一片慌乱。
好在,袁德松虽然狂傲,却也并非庸将。瞬间惊愣之后,他立刻四下扫看,血旗骑军所选的突击之地乃旷野一片,心中暗骂汉人果然奸猾,他口中已然狂吼道:“速速传令,前军枪盾阵迎敌!中军聚拢结阵,亲兵组织车阵!后军结阵靠拢中军!床弩准备”
“这里怎会出现血旗骑军?定是火离城下的汉军从南边偷摸绕过来了!不好,袁将军,末将这就前去通告倭北联军以做提防!”重映枭反应同样不慢,他可不觉得万名倭军步卒能够抵挡汉骑突击,一个哆嗦之后,他旋即跟袁德松了一句,也不待回答,便带上他的十来名骑兵仓惶北走,是报警还是开溜就智者见智了。
“孬货!”袁德松冷哼一声,自也没空去管重映枭,继续忙于排兵布阵。而他所长期统帅的这支倭兵也算训练有素,在他的紧张调度下,倒也很快各成军阵。唯一遗憾的是,他们毕竟来的匆忙,所携辎重车辆不多,仅够将五百主将亲兵围护其间。
“卧槽,倭军倒是反应挺快嘛,乌龟阵随令即成,连车阵都整出来了,呵,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血旗之下,刘灵虎目扫视敌阵,朗声笑道,“赵校尉,便由你左军弓骑头阵袭扰吧,注意,务必将敌方车阵率先毁了!”
“得令!”赵海也不含糊,策马奔回本阵,与几名军将吆喝几句。随后,苍狼左军越阵而出,兵分两路,从南北两向贴近倭方军阵,颇出意料的是,苍狼左军直接掠过倭方的两千前军,将第一目标定为了倭方中军。而刘灵所部则勒马倭军前方两里,做观敌料阵状,自然,这也是为了给重骑“老爷兵”们腾出足够的准备时间。
“咻咻咻”马蹄隆隆,锐啸横空,最先出手的却是倭方床弩。一块块毡布突兀掀开,倭方阵中蓦然冒出两百具车载床弩,分向南北两侧发射,呼啸着没入弓骑阵郑
“噗噗噗”骤然出现的高强度床弩打击,显然超出了血旗骑军的预料,惯于欺负饶弓骑兵们顿时被射了个人仰马翻,鲜血迸溅间,转眼便有过百军兵中弩栽落,马蹄奔腾下,栽落便是死亡!
“当!”头盔留下一声巨响后不翼而飞,大脑震荡的赵海片刻呆愣,旋即下意识掏了一把自己的裆部,还好没湿。继而,彻底回神的他一声爆喝:“卧槽!给老子上,干翻他们!苍狼骑军,死不旋踵!”
“死不旋踵!死不旋踵”怒吼随之齐齐响彻。避开是幸,挨上是命,马革裹尸耳!作为血旗战兵的绝对精锐,弓骑们并不乏牺牲拼命的觉悟,立刻调整战马,恢复阵型,继续逼近。
“咻咻咻”两翼弓骑同时逼近倭方军阵,直至一箭之外,这才射出复仇的踏张弩矢,其目标正是倭阵中心处的临时车阵,以及在其左近的一应床弩。继而,他们迅速偏转码头,绕出一个圆弧,在倭方下一波床弩发射之前,急急窜出射程之外。
“笃笃笃”“噗噗噗”近四百的弩矢落入倭方阵中,有的扎透皮盾,射翻倭兵,更多的则是射中车辆器械,甚或被皮盾磕飞,直接杀伤尚不及倭方那拨床弩。然而,血旗弓骑们冒死射出的真正杀招,却是在于其上附带的神火油包,以及随附的点点星火。
“呼呼呼”油袋迸裂,其内撒溅出大量刺激气味的神火油液,它们溅至盾牌,溅至车辆,溅至床弩,更是溅至周边浑不知情的倭方军兵,密密麻麻聚阵防御的倭兵。继而,火苗窜起,火团升腾,带动着周边更多的可燃物开始燃烧。
“啊!啊”倭方中军的乌龟阵内,顿时传出了一浪高过一滥惨嚎,伴以骤然爆发的混乱。血旗军这一超出预料的突然打击,直令倭方军阵中心开花,措手不及,其所引发的伤亡与混乱不想可知。
必须,最能引发军事革新的永远都是战争本身。倭方上下根据与血旗骑军的几次交手经历,已然总结出了加强盾阵、增设床弩乃至组织车阵等等措施,堪算行之有效。血旗军亦然,梅倩在宁海城南截击北荒军一战之后,也为对方乌龟阵的破解大动脑筋,愣将用于床弩的油包减少剂量,配给骑军的踏张弩,实战亦是行之有效。而两两相较,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一回合,血旗军的革新效果更为显着。
“稳住!稳住!不许乱!保护床弩”将旗之下,袁德松一边避开一名满地翻滚的着火亲兵,一边嘶声怒吼,只是,火焚加身可非常人所能忍受,也非军纪可以约束,眼见混乱持续,床弩则大量受损,别无良策下,他决然吼道,“但有着火乱阵者,就地格杀!”
“哒哒哒”可惜,不待袁德松的决绝手段得以贯彻实施,血旗弓骑们已经去而复返。这一次,他们吃一堑长一智,没再全军逼近,而是仅仅踏张弩手出马,且是分为数股陆续突进。当然,伤亡锐减之余,投入倭方中阵的弩矢以及神火油袋,累计却是一点不少。
“直娘贼!卧槽!混账!汉人太过奸猾啦!”袁德松双目圆瞪,嘶声怒骂之余,不得不分出精力来躲避车阵中愈来愈大的火势,直至最终忍无可忍,他只得率亲兵黯然离开车阵,同时无奈下令:“中军分散,千人为阵”
“隆隆隆”趁他病要他命,就在倭军中阵被血旗弓骑搅得大乱之时,倭军前路,刘灵所部的两千多骑也开始发动,悍然冲往倭方两千前军的乌龟阵。距离愈近,奔速愈疾,蹄声愈密,直至双方接近一箭之距,恰似惯常的掩饰套路,骑军前部的一曲突骑左右两分,呈包抄之势,现出了其后的狰狞重骑。
幽黑的全身重甲,精选的高大战马,森寒的超长骑枪,齐整的突进阵列,以及马甲的狰狞配刃,辅以一股无坚不摧的滔威势,令这支重骑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阳光之下的恶魔,更令骤然正迎其锋的倭军步卒们,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杀气!
“嗖嗖嗖嗖”随着重骑兵进入倭军前阵的一箭之地,惊惧的倭兵们拼命的射出箭矢。箭雨掠过低空,狠狠扑向对面的黑色骑阵,可令倭兵们绝望的是,除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对面的重骑兵竟是全然不受影响,他们仅是沉默的加速加速再加速,唯一的反应,或许也就是金属面罩之后,冷漠目光中新添的那份不屑!
“砰砰砰”终于,重骑兵势不可挡的冲至了倭方前军军阵,最前的则是一杆杆格外粗长的骑枪,军阵前排的倭方盾兵尚未搞清状况,还不及惊呼,就随着他们的大盾一道,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第一排之后是第二排的枪兵,可怜他们的长枪太短,不及触及重骑兵的人马,便也被干净利落的撞飞。
一二排之后,接着又是第三排,第四排倭兵们一样的被撞飞,而撞飞之后的下场,基本就是落地再无动静,直至没于重骑兵紧跟而来的铁蹄之下,化为可怜的肉泥。倒也不乏重骑夹缝中的漏网之鱼,以及重骑矢阵两侧的悍勇倭卒,操家伙向着重骑奋起反击,怎奈除了叮叮当当打铁,愣是无处下口,直至在绝望中被后续重骑撞翻踩死!
“嗖嗖嗖”“噗噗噗”既然倭方前军已经大乱,既然重骑兵在前方势不可挡,那么紧跟其后的轻装突骑们,就无需傻叉的提着马刀干瞪眼了。弓箭、投枪乃至连弩,就寻着两侧那些还不溃逃依旧持械的倭兵,甭管是死战不退型还是吓傻呆懵型,先清清刺头,再吼上一嗓子血旗经典:“跪地免死!跪地免死”
“隆隆隆”前阵告破,重骑兵并不稍停,继续前突,带着浑身的血腥,迎着十不存二的倭方床弩,碾入已被弓骑火弩搅得愈加混乱的倭方中阵。尽管有着二十多骑折于倭方床弩,但重骑的脚步却是无人能挡,也只有那堆燃起的车阵,逼得他们左右两分,继而绕孝合流,继而依旧是锐不可挡的冲锋!
“给我挡住!挡住,我王都卫军怎会败在这点人马之下!大倭勇士们,为了女王,死不旋踵!”将旗之下,袁德松标枪般挺立,挥刀前指,嘶声怒吼,指挥着他的五百亲兵,组成了倭军中最为坚固的一座龟阵,愣是横挡在了重骑兵的前路!这一刻,袁德松像是一名英雄,当然,螳螂挡车得更具白痴气质!
旷野之地,以步卒对抗重骑难之又难,除了车阵这个笨重迟缓又近乎画地为牢的办法,怕就只有采用创自唐朝李靖,发扬于宋朝岳家军的“撒星阵”,再辅以钩镰枪、斫马刀等专对马腿的特制军械。显然,撒星阵不是现在的倭军所能想得起抑或使得出的,所以,在这个战场,体力容许范围内,重骑无敌,硬抗必死!
“砰砰砰”没有悬念,袁德松的亲兵军阵被重骑兵一冲而溃,再勇悍忘死的倭兵,也无法正面硬抗五倍重量的高速冲击,恰似意识不能决定物质。接下的,自然又是一如既往的冲撞、踩踏、格杀。
“噗!”“噗!”寒光两闪,鲜血狂飙,历经数名重骑尚还上蹿下跳、左格右刺的袁德松,骤然迎来了一把大号三板刀的侍候,一刀撩斩断其身,一刀斜削取其首。腥风之中,飘出纪铁的大笑:“哈哈哈,这么个不点儿,还上蹿下跳的闹腾,这般滑稽,不会是冒充的倭军主将吧?”
冲刺冲刺再冲刺,碾压碾压再碾压!前阵、中阵、后阵,直至头前空空,破无可破,重骑兵们终凭又一次的轻松碾阵宣誓,这等平原战场,他们只要还有体力,就是横行无忌的霸主,无坚不摧的王者!
“重骑万胜!血旗万胜”业已踏破一切阻挡后的重骑们,高举手中骑枪,仰狼吼,继而被一个更加高亢的嘶吼打断,“弟兄们,分屯突进,咱们再杀一遭,今个要爽个痛快!”
铁骑纵横,血漫沙场!重骑兵的一度冲锋已令倭军阵型崩乱,二度杀回更令倭兵彻底溃不成军,兼有袁德松的毙命,已令倭军们失去了螳螂挡车的最后一份勇气,接下来的,倭兵们只能是面对四腿骑兵追捕的纷纷投降
“哈哈,不愧是所谓的王都卫军,这帮矮子的装备还成,算是咱在海外作战中见过最好的缴获了,直娘贼,就是体型点,不知翻新后能够卖给谁?”半个多时辰过后,战事已毕,倭军全歼,几无逃脱,看着军卒们清理战场,刘灵笑对程远道,“鸿图,你参军署该不会这些缴获没地可卖,压价回收,从而压榨咱弟兄们吧?”
“得,就您这脾气,不去压榨别个就好了,谁还敢来压榨你啊?”程远愕然失笑,继而不无试探道,“此行业已全歼袁德松所部万人倭军,我等已可赶回火离城交令,却不知将军是否打算原路返回?”
“不从来时的南路返回,莫非还要越过筑紫山脉,从西线返回?那边可是正在缠斗呢,呃,不对啊,咱们来时需要潜伏,现在已可大摇大摆的干上一票啦!”刘灵也不傻,很快明白了程远的意思,兴奋之余,却也不免皱眉道,“只是,那帮矮子正在山地作战,咱们这么一去,他们也非呆鸟,往林子里一钻咋办?”
“呵呵,那就叫他们遇上我等之时,距离山林远些,将军以为,那珂城外如何?”程远面露坏笑,不紧不慢道,“那日火离城外,苍狼骑绕城奔射,委实震慑了城中倭军。在某看来,那珂城的倭北联军或是太过轻松,一再攻袭我方筑紫东线,将军正可顺道威吓一番,倘若他们被吓得放出烽火,嘿,没准我等还能顺手捡个围点打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