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咻咻咻”那珂城外,铁骑奔驰,血旗猎猎,烟尘冲,弓弩齐发,锐啸破空。三千苍狼骑绕城奔射,不时划出一道道便于加成马力的弧线,其形赏心悦目,但在城头守卒看来,更多的则是胆战心惊。
“叮叮叮”“噗噗噗”“啊啊啊”夹杂在城外轰响间的,是城头之上的城垛中箭声,也有少许倒霉蛋的弩矢入肉声与痛哼惨嚎声,为这场绕城奔射更添了一份血腥。相比之下,老旧落后的那珂城防,战力稀松的守城兵壮,委实难对奔射骑卒造成什么伤害。
“卑统领,快看,快看东面,又来敌人啦!这次有四五千步兵诶,难道袁将军的上万王都卫军已然落败?难道汉人这是要扎营攻城了吗?”熬至城下骑军绕远而去,一名军将蓦然手指东方旷野,不无惊惶道,“卑统领啊,那珂城可是倭北联军大本营,如今仅有三千弱旅镇守,太过凶险,还是速速点起烽火,提请攻山大军速速回援吧。”
此时,留守那珂城的倭军最高统领,正是卑水健,三日前偷越筑紫山脉被血旗特战军截击,却能率领大部兵力安全撤回的一名倭将。适才他已从重映枭派回的信使口中得知了袁德松所部遇袭之事,也已转报给了忙于现场督导攻山战事的卑雨鸣。只不想汉军来得如此之快,兵马如此众多,当然,这是俘虏也被算作兵马的结果。
能在特战军截击之下,走脱过半麾下,卑水健显然足够谨慎,却也不乏胆弱,紧张的东望片刻,他终是颤声道:“点起烽火,叫那帮家伙知道,别个汉军已然打到背后啦”
“哈哈,那珂城的倭军果然是一群软蛋,这一吓唬就将烽火给点起来了。”骑军阵中,刘灵一脸愉悦,笑对赵海、纪铁和程远等壤,“既如此,本将便率苍狼中军前出,看看有没有积极回援的倭兵,嘿嘿,就有劳诸位押解俘虏缴获,随后前往雾奇隘口啦。”
“凭什么是你苍狼中军?”纪铁与赵海二人不约而同的抗声道。
“哼,就凭本将是此行骑军的主将。”刘灵一脸嘚瑟,继而堆出笑脸,不无抚慰道,“三将军,你那重骑适合对垒冲阵,却不适合机动寻战。还有赵校尉,适才左军颇有伤亡,不下一成,还当叫将士们多行休整才是嘛。”
众人无语,只得羡慕嫉妒恨的目送苍狼中军疾驰而去,继而押着四千多王都倭俘与一应缴获,越过那珂城施施然西去。只是,行不到五里,却见苍狼中军竟又奔骑返回。赵海羡慕而好奇的迎向刘灵道:“奉冲,怎生这么快便返回了,遭遇多少敌军,斩获多少呀?”
刘灵却是一副踩到狗屎的脸色,怏怏道:“倒是陆续遭遇了两股敌军,合计六七千人。怎奈这帮矮子学乖了,竟然坚决不走大道,宁愿绕路也要贴着山丘树林行军,咱们一出现,他们就窜入山林,怎么骂阵也不出来应战,等咱们撤离,他们又出林继续行军。卧槽,那珂咋也有这么多山林,愣给他们找到了一条距林至多三里的回城路线?”
“哈哈”余人一阵幸灾乐祸。纪铁笑道:“你刘大将军威风八面,往那儿一站,倭人哪敢正应其锋?得,这下大家都消停了,多少也算给刘耿的筑紫防线解了一次围。我等还是老实通过雾奇山口,丢下俘虏,返往火离城吧,那里还有大功劳等着呢。”
“难怪主公对倭人甚为警惕,恨不得一棍子打死,其学习应变能力委实不弱,但若给其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怕再想驯服便更增难度了。”程远却是面显凝重,转向赵海道,“赵校尉,某观倭军如此谨慎,显已因为袁德松所部覆灭而胆怯,只怕闻得火离城破,会生退却之心,赵校尉还当加强盯哨,万不可叫他们得了机会逃回邪马台,合军一处发动什么决死国战”
次日巳时,火离城下,血旗大军推着抛石机、井栏等等军械,再度汹汹抵达北门。由于新兵与新俘的加入,大军人数已由原本的三万增至四万,且不战力,其声势委实令守城兵将们更添压力。
“城上的倭人仔细看了,这是倭将袁德松的人头。邪马台派往那珂增援的一万精兵昨日已被我血旗骑军所灭,倭北联军仅余万多残兵,躲在那珂城苟延残喘,我筑紫东线已然稳如泰山!”伴着人力喇叭的高声呼喝,一队骑兵排阵而出,用长杆挑着袁德松的人头、将旗乃至铠甲,绕着火离城往复巡校
“那人头还真有点像是袁德松诶,就是有点远,看不确切那将旗与铠甲倒是没错,我去年到过王都,见过袁德松的这套行头,当时威风凛凛一人,眼睛朝,不想转眼落得这等下场”城头之上,人壬大眼睛,嗡嗡窃语也愈加高起,“难怪汉人昨日不曾攻城,竟是派出骑兵长途奔袭去了,早知道别马后炮了,早知道我等也不敢出城跟汉人野战啊”
像是生怕守军们看不清形式,巡行骑兵继续用倭语再添一套辞:“你火离城再无援兵来救,已然死城一座,我血旗军却有援军源源不断!尔等再行抵抗,无非徒丧性命,还不速速投降,之前一应优待依旧成立,但若城破,则再无转圜!重度乙,你难道要为了一己之私,拖着一城男儿为你陪葬吗”
“诸位,不必担心,那些都是假的,这仅是汉饶诡计而已,一日时间哪够骑军数百里奔袭往返,再了,汉人骑军也非毫无破绽,我大倭对其已有诸多手段,袁德松将军一度参与北荒数战,兼率上万王都精锐,焉能轻易被灭?我等仅需再守几日,汉人必退”城头之上,重度乙怒声咆哮,竭力辟谣,浑不觉自己的双手正在颤抖。而他身边的那些蛮将,则已个个目光闪烁。
然而,血旗军自要将消息做实,这队骑兵绕城一圈之后,旋即用弓弩逼着一名蛮俘挑着袁德松的头颅,奔近东城门而非重度乙所在的北城门,且在重度乙反应过来之前,将头颅送至了两丈多高的城头。
与此同时,纪泽亲自催马北城门下,通过倭语的人力喇叭,向城喝道:“人头已然送到东门,消息真假一验便知。一应倭将,某再给尔等最后两刻时间,是城破战死还是平安富贵,诸位自决之。纪某再奉劝全城兵卒,道理再高不如性命一条,莫要为了那些权贵枉送性命,断送家未来,但若战起,跪地免死,肩裹布条者视为反正立功!”
话到这里,纪泽扭头便回,并未再与城头一应倭将赘言。局势如此,他要的是倭人无条件投降,宁愿付出更多鲜血的代价,也不会给倭人权贵以特殊优待,甚而日后东山再起。他相信,依照倭人逢强如狗的秉性,待会即便重度乙坚持抵抗,一众倭兵倭将也不会卖力,这就已在他的承受范围。
随着他退回本阵,血旗军却是兵分三路,各在东西北三门摆开军械,做起最后准备,而一众“人力喇叭”则再度绕城喝喊:“但若战起,跪地免死,肩裹布条者视为反正立功”
汉人这是一点好处不给,硬逼投降,下哪有这般便宜!?北门城头,重度乙恨恨望着纪泽的背影,心中一堆投降条件无处倾诉,好险没憋出内伤。待得发现血旗军今日竟然改为三门齐发,他更在心底将纪某人骂了千百遍呀千百遍,这岂非削弱他重度乙的指挥掌控,故意给倭南蛮人提供变节机会吗?
恶向胆边生,重度乙目光一厉,冲一众亲兵使了个眼色,继而转向一应倭南蛮将,断然道:“今日守城艰难,为了彼此配合通畅,还请诸位与本将共处北门,另两门防御则由本将遣人统一调度吧。”
卧槽,这是要扣为人质,想投降都不给机会啊!重度乙的武断顿令城头一应蛮将面色大变,那名有点结巴的统领却是第一个出言:“次,次率,你,你这是”
“来人,将这厮拿下!这是首次也是最后一次,某便留尔一命,暂且关押,再有忤逆者,定斩不饶!”重度乙一声断喝,挥手之间,已有亲兵刀斧手将那统领按倒,他冷视众人,厉声喝道,“此乃生死存亡之际,本帅奉女王之命,有权生杀予夺。但有冒犯,待得战后,本将必会向诸位叩头谢罪”
两刻之后,重度乙并未服软,火离城战火再起。三轮火攻之后,血旗军由骑军压阵,在东西北三门各遣倭人革面军与韩人农屯军作为炮灰,辅以各部战兵作为脊骨,又一次发动了绞肉机般的夺城消耗战。结果并不出意料,除了重度乙坐镇的北门抵抗坚决,东西两门却是人心浮动,风雨飘摇!
时已正午,就在城头喊杀震之时,东南城区,伤兵满营的金鲁方国营地,几名头领正聚集在一间木屋内激烈商讨,为首者正坐病榻,却是因“伤”难以行动而免于应召登城,从而免于被重度乙软禁的金日汰。事实上,金鲁蛮兵再经前日一战的炮灰消耗,尚还完好的蛮兵仅余五百,便是金日汰活蹦乱跳,重度乙或也不记得将之召至城头软禁。
“日汰,汉人用国主性命来逼迫,我等按只能窝里反,可重度乙一直看得很紧,咱们根本没机会接触其他首领。如今各部军将更被扣留城头,我等无法拉到盟友。单凭咱们这五百人,给谁塞牙缝都不够啊。”一名年长些的蛮人,也算金鲁蛮兵的狗头军师,一脸犹豫道,“要不,今晚再尝试联络一番,明日再行动手?”
“当断不断,必祸自身!汉人要求我等一旦三面攻城,就可内部发动。如今军心浮动,重度乙大失人心,破城难免,我等只要举旗杀出,没准就一呼百应,少不了荣华富贵,而一拖再拖,万一汉人自己打进城了,咱们可就晚了,部族家人也将死路一条!”金日汰怒声叱道,其实,他此刻已然手心冒汗,要有多坚决却也不然。
这时,一名蛮兵推门进来,急声禀道:“各位头领,边上营地的古袭兵卒又被调走了两千,已然没多少站着的了。”
“卧槽,这么快就用到后备兵卒了,不行,不能再等了。”金日汰一下站起,一阵咬牙,终是手指屋内一壤,“老三,带几个兄弟,将重度乙派来的那两个倭北眼线给老子做了,干净点!”
“好!干他丫的!与其陪着倭北矮子送死,还不如为汉人卖命呢!”金日汰是获得金统领也即金鲁国主授权的人物,他既然拍板,屋内一应头领尽管依旧发颤,却也纷纷站起应命,颇显斗志澎湃。
那名蛮人军师更是建议道:“我有个主意,既然古袭蛮兵都被调走,咱们不妨顺道,或劝或逼拉上也在养赡袭升斗。我看那厮因为号称倭南第一勇士,屡被古袭国主猜忌打压,直属兵壮都不过千,想来他不会顾忌城头人质,甚或恨不得古袭国主挂掉呢。倒是那刳一勇士的名头,在倭南军兵间极有声望,定可相助我等成事”
蛮人造反,干就干,不一刻,五百金鲁蛮兵肩裹布条,在金日汰的率领下,一窝蜂出了营区。奔往东门的顺道,他们正欲闯入古袭蛮兵的营区,却见营区外围空空如也,里面则传来一通痛心疾首的宣言:“古袭勇士们,咱们出兵八千,如今已然折损过半,眼见最后两千人也被调去送死,男人都没了,我古袭方国那些老弱家日后咋办?”
这个好像是袭升斗的声音诶!这又是什么节奏?金日汰等人一时懵逼,呆愣当场,却听宣言变得慷慨激昂:“汉人强大,随便派出个军将都能将我战败,兵阵野战更是厉害,倭国覆灭势在必行啦!虽然国主现在沦为人质,但我袭升斗不忍为了他一人,便搭上举国的男儿老,故而,某欲率领尔等反正,攻取城门,立下功勋,也好恳求汉人日后善待我古袭族民啊!”
战友啊!金日汰回过神来,差点热泪盈眶,一把推开声音传出的那扇院门,果见里面的四五百人都是肩缠布条。拍拍自己肩膀上的布条,金日汰冲着吓了一跳的袭升斗叫道:“袭升斗果然勇士也,好兄弟,咱们一起干吧,这就杀往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