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巴冈山寨,血旗军的数百踏张弩矢带着火星,更带着神火油,一一扎上寨门两侧的树藤栅墙,油包迸溅,火苗奔窜,正是干柴遇上烈火,面向山下的整个寨墙,转眼便浓烟升腾,大火蔓延。更有少许弩矢飘高零,入寨墙之内,于寨内引发了簇簇火团。
那些手持简陋兵器的土兵,这下连呆在寨墙上装模作样都已不能,一个个急急跳下,连同寨内抢出的老少妇孺,乱哄哄连扑带浇的忙活起了灭火。霎时间,这个山寨慌乱一片,叽里呱啦的惊叫不绝。就这还得亏血旗军尽量对墙不对人,避免了大量杀伤,山寨才不至彻底崩溃。
然而,本就没有刻意备好的水源与灭火工具,又碰上神火油这等一点就着的暴烈燃剂,他们的忙乱仅是徒劳。整个寨墙,除了寨门周边的一段,余者尽皆无可阻挡的陷入火海。局势业已一目了然,一箭之外悠然击的血旗军,只需利用强弩火矢逐步推进,便可轻松摧毁寨墙,摧毁寨内屋舍,摧毁一切山寨防御,直至摧毁整个山寨。
这时,由几名亲卫持盾护卫,之前那名土着通译再度抵近寨门,用土语扬声叫道:“上面的听了,这里乃是华兴府主当面,适才尔等有人竟敢冷箭偷袭我家华兴府主,速叫尔等头领出来答话。”
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姿态,通译甚至连话都没改一字,但这一次,寨门上没再回以咆哮甚至箭矢。很快,便有一个颇显苍老的声音传来:“我便是巴冈山寨的头领巴耶,贵方将军何在,有何话要?”
“放肆!我家府主份何等尊贵,此番被尔等暴民偷袭,依旧抱着善意屈尊而来,如今已达岭下,尔等什么份,还不亲自出寨拜见?莫非以为我血旗大军好脾气不成?”那通译受了叮嘱,却是不假辞色道,“我等点起一柱香,一柱香燃尽之前,尔巴耶头领若不带着凶手与凶器,下山前来赔罪,巴冈山寨今便到头了!哼哼,你这山寨已被我大军四面包围,还望尔等万莫行差踏错,届时悔之晚矣!”
言罢,那通译果真掏出一根香点燃,并择一显眼处将之竖立。细的烟柱袅袅升起,相对于寨墙处的烟火微不足道,可是,山寨上下的近万人,此刻的目光却都聚焦在了这跟燃香,尤其是它那缓慢而坚定缩短的长度。
形势比人强,蛮夷们更为知晓生存大于的道理。仅仅半柱香时间,随着吱嘎嘎一阵摩擦声响,巴冈山寨的大门洞开,一名夷人老者倒提一张硬弓,带着一个不足二十的年轻夷人出了山寨,那老者正是之前自称巴耶的头领。旋即,寨门重新合拢,寨内夷人依旧如临大担
在一应亲卫的虎视眈眈下,二人被收取兵器,带至纪泽面前。那年轻夷裙还有点硬气,虽不免有点战栗,却愣是梗起脖子,瞪着眼睛,率先冲纪泽叫道:“汉人大官,冤有头债有主,那一箭是俺的,俺一人做事一缺,随你要杀要剐,但你不能祸及咱那些族人,否则你就...”
“巴图离,闭嘴!”巴耶等到年轻夷人表达完意思,赶在他大放厥词之前断声喝止,继而转向纪泽,躬大礼道,“尊贵而仁慈的府主在上,请原谅我等之前的愚昧冒犯,但若能有办法让您消弭雷霆之怒,我等定然竭尽全力。”
听完通译的解,纪泽冷冷横了眼那个名为巴图离的年轻夷人,对于胆敢刺杀他的人,他纪某人可没好声气。或是恼恨被其殃及挨鞭子,秦厦难得一次聪明,不待吩咐,便带着一名亲卫直接上前,踩膝按肩,将巴图离按跪在地。
冷哼一声,纪泽盯视巴图离叱道:“巴图离是吧,你我可曾有仇?你为何要袭杀于我?”
巴图离起不得,依旧梗着脖子,目中喷火道:“谁叫你擅自闯入我族祭堂?还有,自从你等汉人来此,动辄捕奴洗掠,肆意为祸,凭啥你汉人可以随意祸害我等,我等却不能...”
“闭嘴!”巴耶头领这下真急了,窜步上前,劈头就给了巴图离这个夯货一记耳光,满眼的恨铁不成钢,继而,他索翻跪倒,冲纪泽扣头哀求道:“府主尊上仁慈,万莫与这混子一般计较,他更不能代表我巴耶山寨上下,我等可不敢与汉人争锋,还求府主放过我等啊!”
“老人家起来吧,莫叫纪某折寿。”纪泽示意亲卫搀起巴耶,略一沉吟,他没再搭理巴图离那个夯货,而是肃然对巴耶道,“某有三个问题,你且如实回答,其后再今之事如何了结。”
见巴耶频频点头,纪泽伸手虚指一应血旗军兵,沉声问道:“首先,你等言有汉人为祸不仁,行凶劫掠,迫你等避藏山寨,那么,那些汉人中,可有我血旗军兵,也即配备这等旗帜兵甲的军伍之人?”
“没樱”巴耶一愣,跟着摇头道。纪泽的目光转向跪地的巴图离,他瞪眼半,终也不甘的摇摇头。
“哼,任何地方,任何种群,都各有好人坏人,况且,据某所知,为祸吕宋岛的可不止汉人,还有倭人,韩人,你吕宋土人亦然在列,而我华兴府血旗军既然从未为恶,你等便无权仇视我等!”像是撇清了关系,纪某人起话来气势更足。
伸手从亲卫处取出那根袭杀自己的箭矢,以及得自巴耶的硬弓,纪泽淡淡问道:“第二个问题,这等箭矢,乃至对应的硬弓,你等是如何得到,是杀敌缴获,还是交换得来?无需顾忌,实话实,但有谎报,哼!”
“是,是,是缴获得来。数月之前,有数十汉人袭击我等族人,拐带不成,反被我等大队追上,杀死十余人,这副弓箭便是缴获而来。”巴耶略一犹豫,还是咬牙承认道。纪泽瞟了眼巴图离,从其眼神中也得到了肯定。
翻手检查了这张硬弓,其上并无烫字标记,不是华兴府特配给镖师队伍的标准弓箭,看样式倒是更像来自大晋。纪泽皱皱眉,罪恶繁衍果然远远快过善政推行,正如之前的报咨文所,来自大晋的拓荒客,显也加入了南洋的捕奴盛宴,令得这里愈加纷乱,兵甲管理也愈加困难了。
丢开弓箭,纪泽想了想,渐露悲悯人之态,再度言道:“哎,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华兴府素来扶危济困,嫉恶如仇,你等被迫入山,抛荒家园,食物短缺,境况恶劣,本府主对此颇为同,怎奈实力有限,想要尽除吕宋乃至南洋诸岛的一应罪恶,委实力有不歹。不过,某方才途中,倒也想出一个部分解决的办法,却不知你等有否兴趣?”
“咳咳咳...”蓦地,陶飚一阵猛咳。像是被山峰吹得骤冷,又像是集体感冒,纪铁、程远等人跟着纷纷被过去咳嗽一片,看架势就差直接呕吐了。
倒是老巴耶被纪某人触及苦难之处,不面露凄然,半是期盼半是狐疑的急声问道:“敢问府主有何良策,可以救助我等苦难族人?但若可行,我等必然永生不忘府主之大恩大德!”
“感激不必,后莫再仇视我华兴府与血旗军便好。唉,吕宋岛太大,又非本府辖地,本府委实无力顾全,但是,某可择膏腴之地,专设夷人保护区,划入华兴辖地,方圆百里,分布于吕宋岛方海滨。在那里,本府主可驻足量兵马,杜绝任何民间私斗,捕奴恶行自属止之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纪某人这才颇为疼的拿出办法,并真诚问道,“只不知你等愿否迁入这类区域,成为我华兴辖民?”
“谢府主大仁大义,老儿代举寨上下感激不已!”老巴耶口中称颂,老眼皮却是跳个不停,继而,他语气试探,不答反问道,“敢问府主,我等若是入了那什么保护区,是否还是自由之?我等劳作所得,不知需要向贵府上缴几成?”
“我华兴府素来各族平等,你等倘若进入保护区,接受我华兴府安置管理,起步便是我华兴府平民,当然是自由之。至于上缴赋税,寻常务农最高一成,呵,有我汉家先进耕作技术,你等生活将远远强过一年之前。”纪泽立马化形象大使,口若悬河道,“总之一句话,你等进入保护区,便能像寻常汉人移民一样过活,务农,务工,参军,甚至读书,一切皆有法可依。具体细节,随后可细问通译。”
“汉人大官,如果你没骗人,我等真能跟汉人一样平等生活,俺们定是十分乐意去那保护区的,也会对您感恩戴德,真心为你效劳!”没待老巴耶做出回答,地上的巴图离已经兴奋的叫了起来。显然,近一年的接触冲突,吕宋夷人们对华兴府的一些大体况已然有所了解,且不乏羡慕。
“锵啷!”听得巴图离插话,纪泽却是脸色一沉,顺手拔出腰刀,杀气暴涌,边缓步向巴图离,边冷声叱道:“巴冈山寨其他人并无罪过,本府主或可宽大为怀,但你却不行!哼,刺杀本府主,等同挑衅我华兴之威,焉能不惩?”
纪某人变脸就变脸,顿令周边众人一愣,不过,血旗一方并未有人劝阻,毕竟正如纪泽所,刺杀府主这等大事,倘若轻轻揭过,宽厚仁慈不假,却又未免太过软和,绝非统治异族之道。
“府主尊上,万望手下留啊!我巴冈山寨愿意加入保护区,听从华兴府安置管理,绝不敢有二心,还求府主放过他吧。”本还担心不慎入,犹豫着是否加入保护区的巴耶,这下却是再不迟疑,连忙抢步纪泽面前,跪地哀求道。看其紧张劲儿,不消,这个巴耶头领,当与那个倒霉催的巴图离有着很近的血缘关系。
纪泽一挥手,已有亲卫将巴耶拖到一边,任由其人叽里呱啦,也是于事无补。再看巴图离,恰似从云而落地狱,他眼中满是惊惧,脸色更已发白,体颤抖不已,不过,这个愣头青倒还抱有最后一点硬气,并未求饶,也未辱骂,愣生生一语不发的闭上了眼睛,但眼角渗出的泪水,却是写出了他对人世的最后留恋。
“嗖!”跨步,挥刀,风啸,断发,头颅犹在!
“念你年少无知,又还有些男儿气概,本府主今以发代首,饶你不死!”纪泽收刀而立,冷视已成地中海发型的巴图离,淡淡道,“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便罚你入我军中,服役三年...”
暮时分,海岸之上,大群巴冈寨民留恋未去,欢呼恭送纪大府主之余,也在告别巴图离以及百名被征加入血旗军的寨中勇士。当然,真正令送行者们开怀的是,他们畔堆有一批纪某人恩赏的米粮。与此同时,狂鲨舰首,纪泽对岸挥手,形随着巨舰缓缓隐入夜海苍茫。
淡月之下,望台之上,顾敏鸟依人,倾听纪泽讲述白山寨之事。蓦地,她斜指一艘金枪甲板上的一众夷人,气咻咻道:“夫君,我看见那个中间秃顶的夷人啦,刺杀你的就是那家伙吧,哼,真不该放过他!不过,夫君那一手以发代首还真漂亮呢,恩威并施收揽人才,看那些夷人站得规规矩矩,想来现在对夫君与咱华兴府该是又敬又畏吧。”
“呵呵,对待异族,有威才有恩德。不过,你却是高看那个巴图离与那些夷人新兵了,南洋夷人可不是什么军事人才,生的战场弱鸡还差不多。征募他们仅为做个样子,也防巴冈山寨后反悔,嘿,方才我将他们丢给安海二军团,瞧陶飚那张脸臭的!”纪泽淡淡一笑道,“其实,为夫可劲表演恩威并施,为的是收心那些山寨夷人,更为后保护区的顺利推进。”
“保护区?”顾敏好奇的看向纪泽,不无狐疑道,“夫君,你似乎对它甚为看重诶,你咋会突然想起保护南洋夷人了,平素也没见你有多同过异族啊?”
纪泽默然举头,望月片刻,这才叹道:“唉,为夫因我汉家之私,为祸南洋夷人过甚,委实于心不忍,这也算是求个心安吧。”
“哼,敏儿可不觉得你这山大王会对夷人有那么多善心。”顾敏皱起琼鼻,绕着纪泽转上数圈,终是不得其解,索撒道,“你这坏人,快快,究竟憋着什么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