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五年,三月初十,戌时三刻,伽耶城外,中路军大营。
中军大帐,此番前来求见纪泽的弁韩使者,依旧是那位金旺。虚礼坐定之后,他面带恳求,开门见山道:“府主在上,某受我家国主之令,前来恳请贵方退兵,彼此化干戈为玉帛。我方愿意让出所有马韩故土,奉上五万金,美女百名,并愿尊华兴府为上邦,后府主但有索命,绝不敢辞,哪怕出兵协助贵方征伐亦然。还请府主宽大为怀,留我弁韩社稷,也免我弁韩百姓再遭战火,生灵涂炭。”
或因已被兵国都,金旺这次代表弁韩王开出的条件,显然比他在南伽城出使的那次要丰厚得多。只是,纪某人是存心要颠覆整个半岛,为汉家,为华夏永久占据这块堪称战略屏障的毗邻之地,也便他的澶州可以直通汉土,而弁韩开出的条件本就都被他看做自家碗里的菜,哪会让步退兵?
淡淡一笑,纪泽不容置疑道:“某凡事还是喜欢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便无需你家国主替某继续打理弁韩之地了。但若他愿意真心臣服,某保证他得享富贵厚爵,他的子孙,以及你等一众弁韩臣属,只要愿意,皆可投入我华兴府担任文武官员。大家来本都炎黄一脉,皆在我华兴府下共荣共进,同享繁华,岂非其乐融融?”
“毕竟事关弁韩数百年祖宗社稷,若想我家国主就此并入华兴府,那是决计不可能。”金旺一噎,继而摇头连连,面上闪过复杂,他复又恳求道,“要不,我弁韩放弃所有沿海疆域,但求府主让我等保留弁韩起源的六伽之地,这已是我家国主的最后底限了。”
“最后底限吗?”纪泽冷冷一笑,断然拒绝道,“很遗憾,某依旧无法接受,来去,你我双方还是只能兵戎相见。若无他事,贵使请回吧。”
面露痛苦之色,金旺却未就此离去,踌躇半,蓦地,他直拱手,言辞恳切道:“请恕在下直言,不提那些可有可无的开战借口,我弁韩人口区区不足五十万,钱粮也颇为匮乏,当不在贵方眼里。贵方之所以对半岛志在必得,想是为了将澶州与辽东贯通,以谋中原,然下如此之大,难道贵我双方非要为了弁韩这片土地打生打死吗?”
纪泽一愕,也不佯作正义的加以辩驳,而是饶有兴致道:“贵使快言快语,但不知有何良策,可以化解贵我这一矛盾呢?”
“还是托府主之福,我等倒也知道,南洋之地,在贵府所辖吕州、婆利等地之南,尚有诸多生番岛屿,土着孱弱,幅员大过弁韩者绝不罕见,贵府暂也无有人力加以开发占据。”叹了口气,金旺苦涩道:“未免生灵涂炭,我家国主尚有最后一议,我等全数放弃现有弁韩疆域,但求府主仁义,择一极南之大岛,容我弁韩百姓迁居那里。如此既不妨碍贵方纵横驰骋,也可保我祖宗社稷,还免了打生打死,岂非两全之美?”
卧槽,谁别个弁韩是蛮夷,这么有创意的构想,简直是马行空啊!纪泽听得眼前一亮,过往为了降低占领区的反抗烈度,他迁移过寻常百姓,迁移过世家大族,倒是从未想过直接迁移一个国家。若能不用攻城死磕,就能尽快而和平的解决弁韩,便是在茫茫南洋上划出一片岛屿给弁韩人用于迁居,又有何妨?
而且,这一举措若是可行,他对付诸胡,尤其是对付大晋各方的汉家势力,完全可以将之作为对方走投无路下的一大饵,避免最终的玉石俱焚,毕竟此时的地球的确尚有足够的开拓空间。更有甚者,只要上了彼此孤立的海外岛屿,即便他们作为一个个国家,自家凭借强大水军,却可杜绝他们互相联合,届时遏其发展也罢,碰瓷征伐也罢,还不随时都可将之捏圆搓扁?
这时,程远却是出言喝道:“金旺,你等得好听,迁移一个国家,涉及诸多事项,零零总总拖上半年一年都属正常。有这些时间,我等早已拿下弁韩数遍甚或十数遍了,何必多此一举?莫非你等认为,如此拙劣的缓兵之计,我方都会轻易上当吗?”
金旺本就憋闷,闻言愤然反驳道:“既然程军师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缓兵之计,我弁韩上下莫非就那么傻,将之拿出丢人现眼吗?人为刀俎,我为鱼,我等也是被迫寻一生路而已。只要贵我双方谈定协议,大不了我方先行献城,由贵军驻防伽耶,贵方还需担心我方缓兵之计吗?”
程远哑然,纪泽却是紧盯着金旺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哦?好一个人为刀俎,我为鱼,可贵方何以如此大胆,如此信任我方,所谓兵不厌诈,贵方莫非不怕我等得了伽耶城之后,并不履行约定,直接来个翻脸不认帐?亦或是,贵方还另有底牌,即便不靠城池防御,也敢与我血旗大军野外一战?”
“这,这,府主拥民千万,份尊贵,自然一言九鼎,想是不会这般出尔反尔吧?”金旺不想纪某人会将无耻言论直接宣之于口,干笑敷衍几句,却也借机道,“当然,我等至少也要贵方将相关协议先行在贵府一应报纸上予以公布,才好交出伽耶都城的,相信府主即便不在意我等想法,也定会在意贵府千万百姓悠悠之口吧。”
呃,新闻发布会嘛,这些弁韩人究竟是蛮夷还是穿越者!?并未从金旺的神色中看出什么异样,纪泽扫视帐中诸将,倒是神色各异,略一沉吟,他对金旺道:“此事暂容某思量一二,贵使一路前来辛苦,还请前往偏帐休息片刻吧。”
“好!”金旺自知纪泽这是要支开他讨论一番,心底暗松了口气,遂起告辞,出帐之际,犹自不无希冀道,“我等只想保留祖宗所传社稷,绝不愿与贵方鱼死网破,还望府主与诸位宽仁为怀,垂怜我数十万无辜百姓,和平解决此番争端。”
待得金旺退去,纪泽扫视诸将,目光灼灼道:“对弁韩所提迁国南洋一事,诸位有何看法,尽可直言。”
“属下观那金旺倒是并无诓骗之意,看似弁韩饶确不愿自寻死路。当然,或许金旺自也仅是个棋子,并不知弁韩王真正心思。”一改方才面对金旺时的挑刺嘴脸,程远颇为认同道,“但若弁韩此议为真,主公确可考虑一二,毕竟,若能兵不血刃取下弁韩,不失为我血旗军保留元气,以应对余下半岛诸国。”
“何必那般麻烦,徒增变数?依属下看,倒不如直接攻克伽耶,还可用之来练兵。”冷哼一声,刘灵不以为然道,“我华兴府现有人口近千万,澶、瀛、吕三州也已完全私有化,自给自足,如今军需物资并不紧张,兵粮如此充足,当有大国气象,何必过于顾忌损失?”
“非也,此非仅仅一城一国之得失。弁韩若能就此顺利解决,非但半岛联盟自行瓦解,其他国家有了效仿,必也不愿死战,进而军心崩散。我血旗军或可短期内便解决半岛战事,免得陷入泥潭。”轻摇羽扇,庞俊抚须道,“南洋岛屿委实太多,我华兴府短期内已无人口大规模扩张,以区区一片南洋荒岛便换得这等裨益,属下以为值得。”
事实上,随着华兴府对南洋地区的开发久,对那里的地理测绘也愈加深入。尽管暂时并无急切的拓土需求,但夏田的南洋军团却已在纪某饶金手指提点之下,向南探路到了后世的几内亚岛,距离澳洲都已不远。如今的弁韩仅只四五万平方公里的疆域,给出面积相应的偏荒海岛用以补偿安置,真就是顺手练来。
经程远庞俊这么一,帐中诸将也不再反对弁韩饶这一提议。唐生则补充道:“属下虽也认同此议,但弁韩人是否有诈尚不可知,我等务必提高警惕,免得军兵因为和谈而有所懈怠,被弁韩人偷袭。此外,我方既定作战部署无需更改,弁韩各方战场不可停下,如此既免中了弁韩的缓兵之计,也便于催促弁韩人尽快谈判实施。”
“好!伯温所言可谓老成谋国,诸将下去之后,莫要泄露此议,以免骄怠了将士战心,伯温则负责狠抓营区防务,决不可掉以轻心!”纪泽欣然点头道,“至于和谈一事,便由士彦与宏图二人负责。某有两条要求,其一为快,其二则为削弱弁韩,人口钱粮等等可不能任其悉数带走。”
“诺!”唐生、庞俊和程远一同领命。
环视诸将,纪泽道:“诸位若是再无他议,这便召来弁韩使者吧。”
“主公,俺还有一个提议,谈判期间,我方大营外松内紧如何?呵,万一弁韩人本存歹念,便权作钓鱼嘛。”众人纷纷点头之际,刘灵忽然嘿笑道。显然,他依旧更喜欢武力征服。
“哦?奉充如今也愈加懂得智谋了嘛。”纪泽洒然一笑,点头道,“也罢,便由你协助伯温谋划吧。若能反过来麻痹对方,引出弁韩人出城袭营,将之歼灭于城外,却也省了诸多麻烦。只是,迁移一国至海外偏荒,实乃一大创举,与我华兴府后征战四方多一辅助手段,某倒也颇想尝试一番,故而,你等不得故意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