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琼说起过,罗成章新盘下的戏园子非常好找,就坐落在东大街最繁华的地段。
避过巡夜的更夫靠近东大街,孟西华看到距离东门不远处,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拔地而起,巍峨壮观,美轮美奂。快步走上前,隔着大街抬头观瞧,却见建筑物大门上方,巨大的匾额上刻着四个大字:昌隆戏院。
“应该就是这里了。”
孟西华怀抱油罐,猫下腰,用极快的速度横穿大街,冲到戏院门口,挥掌打晕看门的值守,推开门摸着黑走进戏院。
前行十余米,忽听一个愤怒咆哮的声音喊道:“大哥,许团长今夜来兄弟的戏园子里看戏,那是给兄弟面子,你为什么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马鞭子抽打人家?”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军人就应该有军人的样子。你是我兄弟,你开戏园子、娶戏子,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其他人却不行。成章,听哥一句劝,明天就把这个戏园子盘出去,别再给哥脸上抹黑了成不成?”
“我不。”
第一个声音喊道:“大哥,我不就盘下一个戏园子吗,怎么就给你脸上抹黑了?”
“哼。”
沙哑的声音重重哼了一声,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起来:“成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错,第七混成旅敬献给邓锡侯舅母的那尊‘何来观音’,的确是我安排你做的。可乐山县五家大户一夜间被抢了二十万大洋,泸州范员外家的二公子被匪徒绑架,也是我安排你做的?
“还有,这三件案子你做了也就做了,偏要自作聪明,硬要把屎盆子往人家天台山川西七虎的脑袋上扣。那川西七虎是什么人,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你呀你,你怎么就这么蠢,非得在太岁头上动土。现在好了,人家找上门来了,我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第一个声音道:“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哥你别忘了,这顺庆城可是咱兄弟的地盘,川西七虎若是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沙哑声音嘿嘿一笑:“成章,你不吹牛你会死啊。被你软禁在府中的宁则栋夫妇,为了他们的闺女宁小小,三年多来忍气吞声,任你再怎么羞辱他们,他们都坦然受之。可今晚这是怎么了,两个老家伙哪里来的胆子,不仅打昏了看守他们的两个家丁,而且还连夜逃出了顺庆城。你想想看,如果没有人给他们撑腰,他们敢吗?”
“这个,这个。”
第一个声音急切地问:“大哥,你的意思,这件事是川西七虎做的?”
沙哑声音道:“我想象不出,除了他们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不好。”
第一个声音大声惊呼道:“大哥,既然那两个老家伙是被川西七虎给救走的,那说明宁小小已经临阵倒戈了。那林强、林强岂不是危险了?”
“放心吧。”
沙哑声音胸有成竹地说道:“五个小时之前,我已经安排人骑着快马赶往重庆。相信川西七虎即便是顺藤摸瓜找到了林强,他们也不会问出什么。”
“大哥。”
第一个声音结巴地问:“你,你要杀了林强?”
沙哑声音道:“成章,做大事就得心狠手辣。林强的作用已经失去,留着他只会给你添麻烦。既如此,你留着他又有何用。要知道,只有死人才能替你保守秘密。行了,明天我还要去拜访李家钰和黄隐,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尽快把这个戏园子盘出去,听到没?”
话音方落,一点钟方向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孟西华急忙屏住呼吸,隐身在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戏院门口方向传来一声惊呼,随后就听“砰砰砰”三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孟西华用力一拍脑袋,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他应该在打晕值守的看门人后,把昏迷的看门人隐藏起来。可后悔有什么用,前门已经被封堵,要逃只能另想办法。
想到这里,孟西华抱着怀里的油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戏台,打开油罐盖子,把罐子里的油全部倒在戏台上,而后掏出一盒洋火,从中抽出一根火柴,划着后扔在戏台上。
“噗”的一声,两尺高的火苗腾空而起,孟西华借着火光,从横梁上写着“出将”两个大字的小门窜进后台,一路上见着戏服、道具等易燃物就划着火柴逐一点燃。
一口气跑出去十多米,眼前出现一道木门,门后时不时传出一阵“哎吆,哎吆”的呻唤声。
孟西华闻声心底暗笑,心道这戏园子并不比青楼好多少,也是藏污纳垢之所,这都快天亮了,还有男女在此地寻欢取乐。
抬脚踹开木门,孟西华冲进去高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戏园子走水了。”他一边喊,一边大踏步继续向后跑。
转过两个弯道,眼前出现一个空旷的小院,小院内杂草丛生,到处堆满了杂物,想来应该荒废了很久。
“喵喵”,一只野猫从草丛里扑出来,“嗖”的一声,窜上对面两丈多高的围墙,闪了几闪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孟西华见状不做他想,快跑几步跃起在空中,伸出手攀住围墙的墙头,腰腹同时用力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十分灵巧的翻出院墙。
墙外是一条小巷,僻静无人。孟西华猫着腰隐身在一颗高大挺拔的枫杨树后,扭头往戏园子方向望去,只见戏园子上空浓烟滚滚,冲天而起的火光映红了半个顺庆城。
孟西华微笑着点点头,扭身快步走出小巷,返回客栈。
顺着楼梯登上二楼,孟西华嘴里哼着小曲,抬手叩响了小玉的房门。
三声敲门声响过,屋里没有动静。六声敲门声响过,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孟西华不由疑心大起,抬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往床榻上望去,却见床榻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自己的行囊、包袱并排摆放在床榻上,却唯独不见了小玉的人影。
孟西华点燃蜡烛,在房间里仔细搜寻一番,仍旧一无所获。他弯腰从床榻上拎起行囊和包袱,正打算出门下楼去问问掌柜小玉的去向,忽然,他感觉到包袱里面包裹着的物品似乎少了一样东西。
不好,是小木匣。
孟西华急忙停下脚步解开包袱查看,正如他所猜测的一样,两幅古画还在,唯独小木匣以及小木匣里的卷轴不见了踪迹。
小玉,一定是小玉。小玉费尽心机跟着他来到客栈,既不贪图行囊里价值三万五千大洋的黄金珠宝,也不觊觎包袱里面两幅价值两万大洋的古画,唯独对小木匣以及小木匣里的卷轴情有独钟,可见小木匣里的卷轴得有多珍贵。
孟西华突然意识到,说不定小玉接近张员外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小木匣。只不过事有凑巧,当她准备下手的时候,自己突然杀进了张府,打乱了她的计划。无奈之下,她假装可怜,骗取了自己的同情,借着自己外出办事的时机,毫不费力的把小木匣里的卷轴据为己有。
好心机,好谋略。
孟西华在心底赞叹一声,不免对小玉这个看上去娇柔、怯懦的小姑娘,重新多了几分认知。
既然小玉是有备而来,孟西华知道自己就算把整个顺庆城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再找到小玉的踪迹。
无奈之下,孟西华只好自认倒霉,背着行囊、拎着包袱离开客栈,快速赶往北门,他要赶在罗泽洲下令全城大搜捕之前,尽早离开顺庆城。
孟西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罗成章可是罗泽洲的亲弟弟,罗成章的戏园子被人一把火烧掉,罗泽洲恼羞成怒怎肯善罢甘休,一定会派出大量的军警,挨家挨户搜寻可疑人员,到那时再想走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孟西华却不知,罗泽洲非但没有因为自己弟弟的戏园子,被人用一把火烧掉而恼羞成怒,反而在内心特别感激这个放火的人,因为这个放火的人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
因此,罗泽洲既没有下令进行全城大搜捕,也没有通知四个城门的守门士兵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
当东方的天际微微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孟西华赶在北城门开启的那一刻,顺利出了顺庆城。
右转向东来到嘉陵江边,孟西华雇了一条渔船,而后乘船顺着嘉陵江一路南下,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武胜县。
下船,上岸。孟西华步入县城,一路根据秦慕琼留下的暗号提示,穿过两个街区,来到吉祥客栈门前。
拾阶而上走进客栈,孟西华来到柜台前,向掌柜打听秦慕琼住在哪个房间。掌柜翻开登记簿查了查,笑着回复道:“客官,三楼。”
孟西华再问:“三楼哪个房间?”
掌柜赔笑道:“客官,三楼共有六间客房,已经全部让姓秦的客官包了下来。”
孟西华闻言心底暗笑,心道:老六的手里就不能有点钱,只要一有钱,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六个人包六间房,他这是摆得哪门子谱?
不过看在秦慕琼连夜辛苦护送宁小小一家的份上,孟西华倒也不好过多的责怪于他。反正他口袋里只有一百块大洋,早花早了早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