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翼其实在回府的第一时间就下达了命令,征调士卒、雨家子弟、城中青壮共计三千人,救援代县、繁峙的百姓。
代县还好,离广武县城不过四十里路。繁峙可就远了,几乎在雁门郡的最东边。
加上这积雪深厚,道路难行。天气冰寒,冻死个人。救援工作可不容易。
可是又没有办法,大雪在慢慢消融,到了一定地步,鲜卑、匈奴、羌人必然来袭,一切的工作必须在这之前完成,否则百姓们十死无生。
还好有百姓出了个主意:广武、代县、繁峙三城都是靠着滹沱河南而建。大冬天的,滹沱河结了厚厚的冰,人马牲畜都可以在冰面上行走。
只需派人清扫冰面上的积雪,然后脚裹布、车轮裹皮,便可以行走无虞。
议事结束的第一时间,刘翼便带着人手和车马,第一时间奔赴临近的代县。
三千人分段清扫,积雪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没多久,大队就到达了代县。
此刻的代县城门大开,没有一个守卫。街道上混乱不堪,显然发生过动乱,但是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经过斥候报告,刘翼才知道。
世家洗劫百姓之后,百姓惶恐不已,很多心思不纯的人就开始洗劫良民,乘乱闹事。
因此,百姓们心中惧怕,纷纷躲在家里,根本不敢出门。
刘翼派人去叫门,可是根本没人回应,整座城像是死城一般。
有士兵就想强闯进去,被刘翼一把拦住。
百姓已经惶恐不堪,士兵再这么做,百姓不得吓死?
于是,刘翼派出大嗓门的人走街串巷,喊话请百姓出来,可是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这该如何是好?百姓不肯出来,我们又不能用强,可恶!”
一旁的张汛气愤不已。
“怪不得百姓,他们被吓坏了。若是你我,同样也不敢出门。”
刘翼说道。
“是啊,也就是广武县城有主公坐镇,百姓们平安无事。若是还像从前那样,恐怕还不如这代县。”
张汛感慨道。
众人纷纷点头,目光集中在刘翼身上。
是这个还不满十七岁的少年,保护了广武县城三十五万百姓。
他就是广武县城的保护神。
“可是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苦思冥想,却没有什么办法。这些人是百姓,不是敌人,用强是不可能的。
刘翼微微皱眉,一会儿终于有了决策。
“大家分散到城中各处,埋锅生火,煮粥!我们就等在这里,等着百姓出来。”
对于刘翼的决策,众人自然是奉为天命一般,立刻执行。
很快,各个街道上,锅埋好了,生起大火,熬煮米粥。
又是一小会儿,炊烟袅袅,粥香四溢,整个代县都在粥香之中,令人垂涎欲滴。
饿的时候,这一碗清粥也是人间美味。
可是,依然没有百姓走出家门。他们躲在门后面,眼睛偷窥着大锅,饥肠辘辘,但脸上是惊恐和犹豫。
实在是被世家和官吏害惨了,他们心中充满了惧怕,生怕门外那些没见过的人是来害他们的。
静谧中,刘翼紧紧握起拳头,因为无边的愤怒。
刘翼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还挺讨厌圣母婊这样的人。可是此时,心中满是怜悯。
这些百姓都是汉人啊,是自己的同族,却被迫害到这个地步。
而迫害他们的不是胡人,而是同族,那些自诩高贵的世家中人和官吏。
刘翼的周围荡漾着杀机,周围人明显感觉到一股寒意,身体颤抖,便是高顺也觉得心惊胆颤。
主公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小手想握住刘翼的大手,可是因为手太小而做不到。
“翼大哥,会好的!你来了,这些百姓都会好的。”
说话的是高紫儿,她带着自己组织的医疗队跟随大部队而来。
刘翼心中的寒冰化开,渐渐缓和下来。
在部下的心中,刘翼是杀伐果断的狠人,杀人如麻,眼镜都不会眨一下。
可是高紫儿知道,刘翼的心很温柔,柔软到了极致。就像在当初的郝家村,刘翼抱起无人敢触碰的她,不顾“天花”的威胁,照顾她、治疗她。
……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终于有一道大门微微打开。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看了看刘翼众人,眼中满是犹疑。
刘翼立刻注意到,这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生得挺漂亮的,可是此刻脸上满是灰污。
因为长久没吃饭,面有菜色,不见红光,瘦得让人心疼。
刘翼立刻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善意的笑容,向小女孩表达善意。也在这一刻,泪水湿润了刘翼的眼眶。
小女孩看到刘翼的笑容和泪水,没来由的就觉得安全感十足,推开大门走了出来。
距离远远的,她搓着衣角,小脑袋缩着看向煮粥的大锅,嘴角已经流出口水,可还在犹豫。
“大哥哥,可以给晚晚喝一点吗?晚晚不要多,只要一点点就行,真的。”
小女孩哀求道。
听到她稚嫩无力的声音,在场众人纷纷握紧了拳头,心疼、愤怒……
“当然可以啊。”
刘翼挤出一丝并不好看的笑容,亲自盛了一碗粥,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下身子。
米粥就在眼前,小女孩再也忍不住,扑上来就喝了一大口,刘翼想拦都没拦住。
“啊!好烫!……烫烫……好好吃啊!”
小女孩被烫得不轻,可是小手捂着嘴,不让米粥掉出来。她舍不得浪费一粒米。
见到此景,众人更加心疼。
“别急,慢慢喝。”
刘翼吹了吹小女孩的嘴,温柔地说道。
可是小女孩却不喝了,犹豫一下说道:“我娘还在屋里,我想把剩下的这碗粥给她喝,可以吗?”
多懂事的孩子啊,刘翼一时感动到无言。
小女孩却以为刘翼不愿意,急忙解释道:“大哥哥,晚晚已经吃饱了,真的。晚晚不喝了,把剩下来的给娘亲喝,求求你了!”
说着说着,小女孩眼眶就红了。
“你叫晚晚?放心,粥还多得很,你和你娘亲都能喝饱。”
刘翼摸了摸晚晚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说道。
张汛会意,立刻盛了一碗粥进了屋。
可是很快,张汛又端着碗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悲伤。
走到刘翼身边,张汛轻声说道:“主公,已经死了,饿死的,身上还有很多伤痕,是被暴打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