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听了个大概,周遭变化却不允许范无鸠继续讲说下去,伥鬼们自幽泉夜刃豹离开以后纷纷围拢,再不走又是一番血战。
“你三人还不出来?”钟紫言厉声斥责躲在山洞中的谢玄、常自在和魏长生。
自家掌门发话,他们三人哪还敢躲着,何况本来也是求着救命,眼下掌门亲自前来,算是大幸事。
钟紫言对洞内三人说罢,又回头看范无鸠那哭丧神情,脑中思量三息,而后出手将其周身封印灵禁,使其短时间没有反抗之力。
接着将他脖颈提在手中,双脚一蹬跃上碧游鲸的背,碧游鲸身化五丈大小。谢玄抱着已经化作小狗一般的英招兽和两个孩子也纷纷跳上来。
咦呜
一声鲸鸣将围来的众多伥鬼震住,钟紫言周身再次汹涌血色煞气,撑开地盘后,碧游鲸一飞而起就此升上天空。
没过小半个时辰,一行人已然返回赤龙门。
钟紫言先是冷脸教谢玄三人跪在赤龙门大殿外,又提着范无鸠走入殿内,明显是要问更细致的内容。
赤龙殿外的大庭院内,谢玄心头已然后悔死了,这次被掌门抓住,定然是要受重罚的。
常自在呆木木跪着左看右看。魏长生低头不语,少顷后,低声问了一句谢玄:“谢师兄,咱们会怎么样?”
谢玄起初还想充充面子,转念一想,如果现在在俩孩子面前充面子吹牛皮,等会儿被掌门打脸可就真尴尬了。
于是苦笑了声:“你们没事,我麻烦算是大了。”
常自在愣头问了句:“啥麻烦?”
谢玄摇了摇头,不再回话。
常自在疑问向魏长生,魏长生将他们这次涉及触犯的门规念了一通:“第三十七条,凡宗务履事,若因私念恶欲欺瞒、诓骗甚至残弑师长者,轻者鞭三十,重者加倍且面壁三月。若有严重后果,加律服役,俸禄停三年至终身,可戴罪者戴罪,不可者,幽禁至诛除”
越说越吓人,常自在胖乎乎的脑袋双眼睁大,“有这么严重?”
“以现在的情况看,不算严重,但听闻掌门对于这种事的容忍度不高。”魏长生认真分析了一下。
谢玄颇有大哥派头,摆手制止了俩小儿的可笑对谈,“放心,你们不会有事的,我给你们抗!”
只这一句话,两孩子就感觉谢玄不愧是同龄人们的崇拜师兄,够义气。
三人身后突有脚步声传来,齐齐转头看去,见姜玉洲一身黑紫道袍快步走来,三人行礼拜见:“见过姜师叔。”
姜玉洲行至三人跟前时,大致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扫了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训向谢玄:
“这次竟然还敢带着师弟们溜出去玩耍,你小子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等会儿看掌门怎么收拾你。”
也不再多停留,径直走入赤龙殿内。
跪在原地的三人知道自己犯了错,心头都有些惶恐,俩孩子没见过钟紫言发怒,心中忐忑居多,后悔自然是后悔,但他们可没有谢玄心里压力大。
关于掌门发怒,谢玄可是亲眼见过不止一次,最可怕的那次,冀狈师兄被掌门只用了一掌便拍的脑浆爆裂、血肉化雾而死。
怕归怕,终究还是有感情的,猜想掌门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实在不行,哭一顿算了,即便丢脸,也好比惩处深重要强,届时让狗儿也表演一番,不能他一个人卖力气。
有了定计,谢玄便心安很多,又开始有说有笑的与常自在和魏长生聊天。
赤龙殿内,此时的范无鸠已然昏迷过去,不是他自己想昏迷,而是钟紫言将他打昏迷的。
姜玉洲已经知道全部缘由,剑眉皱起思索,盯着范无鸠一动不动。
钟紫言也在消化从范无鸠口中获得的消息,刚才一番详细讯问,知道了很多隐秘事情,且这事和自己还有些关联。
荆棘谷和牛魔谷盯上的那处密地是金丹修士死时的地方,存有其躯壳遗蜕,很大概率有其毕生积蓄。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发现那个地方,范无鸠提到一个人,唤作聂清,牛魔谷的一个练气中期修士。
钟紫言一听这个名字,就想起了十多年前狐耳岗的那件事,若是牛魔谷没有第二个叫聂清的,那范无鸠所说的聂清就是钟紫言认识的那位。
当年聂满田死的时候说过,他知道一个金丹修士遗蜕存留之地,那时钟紫言根本没起过探索的兴趣,事后直接忘了这一茬,没想到那地方最终还是被聂清告诉了牛魔谷和荆棘谷的修士。
更令钟紫言觉得奇妙的是,在那个地方死去的金丹修士道号玄机,这不正是落魄峰黑煞秘境内那柄白玉拂尘的主人么?
世事难料,这个玄机道人与自己真算是有缘,十多年前就差点去探寻他洞府,十多年后又得到了他的灵器,且此人与黑煞堂有着密切关联,当年在槐山定然是暗地里做了一些事,具体做了什么虽然钟紫言还不知晓,但一定不会是小事。
虎跳江北面那个山涧中的聚阴池也是玄机道人的手笔,这让钟紫言愈发好奇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槐山五六百年正史中几乎没有他的传闻。
要知道金丹修士在槐山可不是小人物,但凡露面做过一些事,一举一动,都会被坊间宣扬放大的。
姜玉洲想了良久,说道:“若不然我北上暗中查探一番?”
钟紫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此事不可亲自冒险,那两个势力如今对我赤龙门防范太过,万一你遭遇什么困境,得不偿失。”
姜玉洲见钟紫言一直盯着范无鸠,突然明悟了什么,“你是想”
钟紫言度步沉吟,“不错,此人或可为我门中所用!”
心中有了计策,钟紫言走近姜玉洲身侧,低声吩咐一通后,姜玉洲提着昏迷不醒的范无鸠走出殿内,顺便将那三个小辈传唤进殿。
谢玄、常自在和魏长生入了殿门,见钟紫言负手背着他们,三人忐忑见礼,一个个老实跪在地上。
钟紫言转身绕着他们走了一圈,慢慢回到座位端坐而下。
殿内寂静无声,钟紫言也不急着说话,一直盯着老实跪在地上的三人。
恨铁不成钢这种心情钟紫言是没有的,因为他知道谢玄的资质不好,修炼上进步慢是正常的,他只是一直觉得这孩子太顽劣,深怕以后某一天自己不在门里,他闯出什么乱子来。
在一个明知道是会被处罚的情况下,谢玄不怕钟紫言厉声训斥,就怕这位亲爱的掌门一直沉默。谢玄深知钟紫言脾气,若是一开始大声责骂,那反倒说明心底里没那么生气,一旦沉默的时间长了,就说明这个事情很严重,掌门一定是在想着怎么折磨自己。
直到三人跪得腿脚发麻,那俩孩子额头汗珠流淌,咬着牙齿坚持着,谢玄知道再不开口可就坚持不下去了,于是低声道:
“掌门,我们错了!”
“你能代表他们?”钟紫言皱眉道。
谢玄一时无语,他还真代表不了魏长生和常自在。
魏长生明显是聪颖机敏的,“掌门师叔,长生错了。”
常自在见其他两人都认了错,他也愣头说了一声:“我也错了,掌门师叔莫生气,下次不敢了。”
钟紫言又气又笑,面上板着脸盯问小胖子,“你觉得还有下次?”
常自在赶忙摇头,“没有了没有了。”
钟紫言慢慢站起身,走近常自在跟前,叹了口气,说道:
“自在儿,门里都以为你傻愣,可我看你是装傻,今次所犯戒律姑且从轻处罚,自去真武殿领罚十鞭。”
常自在木讷少倾,咔咔点头,见钟紫言冲他挥手,站起身就向着殿外跑去。
钟紫言又走近魏长生身前,将他扶了起来,“长生儿,你之资质不比自在儿,我辈修真最忌失心,若有违心之行,必生修行漏洞,你难道想看着日后那些同龄师兄弟一个个超你太多,鄙夷嘲讽么?
滴水穿石,绳锯木断,不可忘却!
去罢,真武殿领罚十鞭。”
魏长生郑重点头,行礼告退。
两个孩子都离开大殿以后,此间只剩下谢玄,他见没人了,二十多岁的人,装着哇哇大哭,鬼影狗儿也呜呜咽咽,深怕钟紫言说什么禁室面壁三年五年这种话。
钟紫言来回度着步子,耐心听谢玄哭诉,直到他再也没有什么哭求词语,才停下身问了一句:
“玄儿,你今年几岁了?”
谢玄迷惑挠头,想了想,老实回答道:“二十七。”
钟紫言缓缓坐回位置,呼了口气,追忆往昔,“是啊,二十七了,我似你这般大时,长辈们已然尽皆逝去,无数个夜里觉得这世间只剩下了我一人,好不悲伤”
谢玄听钟紫言温和讲说着他小时候的故事,原本假装的哭泣逐渐变成了真哭,从来没有想过,这位亦师亦父的掌门有那般痛苦往事。
小半个时辰后,钟紫言兀自沉默,又叹了口气,问道:“你可有想过你娘?”
谢玄被问的措不及防,狠狠点头“想!”
钟紫言一步步向着赤龙殿外走去,走近谢玄跪姿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虽知你资质下等,却不知修行路上,资质并非决定成就的唯一因素,持恒稳健方是一生最该坚守的。
聪灵有余而稳健不足,至情至性是你的优点,然则心性飘忽不静易入迷惘之界,若长此以往,大道何求?”
钟紫言走出赤龙殿的那一瞬间,谢玄耳中听到幽幽呢喃:“玄儿,凡事多思量,人之一生何其短暂,不可再枉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