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的阴雨天。
九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于压抑、森然的盘山车道上静默的前行。
两侧浓密到略显杂乱的阔叶林簇拥着车道,树梢遮蔽天际,雨幕下的白雾山中,只剩黑色轿车隐蔽角落粘贴的艳红‘囍’字,还能为这天地间增添一抹亮色。
居中的黑色轿车后排,身着腥红嫁衣的白澈因为麻醉浑身虚软,动弹不得的被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的夹在中间。
凤冠垂下的珠帘随着车的颠簸晃动,一双凌厉的猫眼死死的凝视着坐在对面的长袍中年人。
“乖侄女啊,你别这么看着二叔,让你做那凶兽的新娘是全族长辈的共同决定,二叔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看在我死去大哥的面上,来给你送嫁不是?”
白澈凌厉的眼神中染上一抹浓厚的不屑和鄙夷,“白勇,当初我爸妈用命换来了今天白家的苟活,如果换做三年前,别说你一个区区的一品练气士,就算整个白家的修士加起来,敢给我打了麻醉穿上嫁衣,送去白云别院吗?”
中年男人白勇不仅没觉得害臊,反而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乖侄女,你也说是三年前了,三年前你爸妈还是名镇一方的五品捉妖师,三年前你还没出车祸变成植物人不是?”
“说来也巧了,你要是晚点儿再从植物人的状态中醒来,不也轮不上你去做那凶兽的新娘了吗?”
白勇笑容得意,“这就是命,天意如此,就该你最后给白家做点贡献。”
白澈垂着眸子沉默了。
说不定还真是天命如此,谁让她借着这具同名同姓的少女身体重生之后,足足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消化完身体原主人的大部分记忆呢?
接收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就意味着把原主人的一切因果都接收了过来——借尸还魂,从来不是什么光占便宜的好事儿。
即便她原是神识不灭就可复生的八品灵师,也一样。
不知行驶了多久,车队终于缓缓停在一处朱红的大门前。
金色的兽首环、威严的门钉、精致的飞檐,从大门往左右延伸开来的白墙一眼望不到边——很难想象,在这廖无人烟的深山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堪称奢华的传统园林别院。
“吱呀——”一声,大门被黑衣人缓缓推开。
拉着白澈下车的白勇看着寂静无声的前院,脸色有些难看,眼底隐约可见畏惧和惊惶。
“你们两个,把大小姐送进后院!”
站在门口,白勇单手遮掩住口鼻,声音微颤的点了两个黑衣人吩咐出声。
被点名的两个黑衣人瞬间脸色大变,“白勇大人,这,这......”
“这什么这!”
白勇色厉内荏的指着院内叫嚣,“现在天还没黑,院内到处都是禁制,你们把她送到后院速速出来就是,难不成还想抗命?”
白澈猫眼微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空荡荡的前院。
她发现白勇说的不错,这前院看上去平淡无奇,实则到处都布置着威力极强的封灵阵,看这符文的强度,怕是顶级七品大妖在里边儿也得老老实实的受困了。
“还真有意思。白勇,咱们白家都落魄到三品称尊的地步了,竟然还能留下这么个好地方?里边儿到底封的什么大妖,底蕴够足的啊?”
许是为了能借多说话来缓解自己对这院落的畏惧,白勇有些烦躁的皱着眉毛,恶声恶气的反驳,“鬼知道里边儿封的什么凶兽,这地方是我爷爷那辈买下来的,一开始还以为得了便宜,买下一处灵气旺盛之地,谁知道里边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封了个凶兽!”
“好端端的灵宅用不了,还得每隔十年就送个活祭进去安抚凶兽,这买卖也真是赔到姥姥家了!”
说到这里,白勇突然一顿,脸上露出一抹狞笑,“看我这嘴,什么活祭,是新娘子啊......乖侄女,今晚就是你大喜的日子,快进去吧,别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白勇凶狠的使个眼色,两个面色苍白的黑衣人一咬牙,拖着麻药还没过的白澈进了别院。
院子超乎白澈想象的大,穿廊过院,她暗自算着时间,估摸着被两个黑衣人拖着走了快半小时,才到了幽深的后院。
两个黑衣人甩手将她推进内院的月门,就不再管她,连往里看一眼都不敢的扭头就跑。
仓皇的脚步声慢慢远去,片刻后,整个别院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天色渐暗,雨势更大了。
“啧,这身体还真弱,竟然拖了这么久才稍微能动弹。”
在雨中硬生生又挨了十多分钟,白澈才有些艰难的从湿漉漉的青石板地面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拖着淋湿后沉重的嫁衣,进了后院的主屋。
推开房门,本应多年无人打扫的屋内竟然出奇的干净,只是空气冰冷干燥,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鼻头抽了抽,白澈心中一松,嘴角带上一抹淡笑,开始放心大胆的四处溜达起来。
主屋旁边的侧室有独立的小厨房,厨房里只有水缸是满的,还好正值深秋,这院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枯枝。
捡着房檐下还没被雨水打湿的盆景枯枝搜集了一堆回到厨房,折腾了半天才燃起了灶火,烧上一大锅的热水,再把湿漉漉的嫁衣脱了晾在一旁,只着雪白单衣的白澈捧着热水小口的喝着,吸了吸鼻子。
夜幕悄无声息的降临,雨势渐歇,但风声大作。
在这空寂的深山院落中,孤身一人还听着屋外山风呼啸,别说十七八的小姑娘,来几个壮汉也得吓的哭爹喊娘、瑟瑟发抖。
可惜白澈不是普通小姑娘,她是顶着普通小姑娘身子的原八品灵师,上辈子就算因为专注修炼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也不可能被这区区酷似鬼片现场的院子吓住不是?
身上披着从主屋扯下来的帘幔,白澈端坐在厅中,有些无聊的用手指撩拨微微摇曳的烛光。
“你就是这次的新娘吗......”
一道微微暗哑的男声突兀的出现在屋内,白澈猛的扭头看去,就见一只浑身漆黑,身形似狼,尾长而飘逸,额头有独角,獠牙狰狞的凶兽从黑暗的角落中缓缓走出。
凶兽腥红的眼睛冷的澄澈,没有刻意的恶念,只是冰封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