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海中翻天覆地的变化,带给朱九的不仅仅是震惊,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五行珠和五大魂盘的消失并没有使魂海显得空旷,因为在五行珠和五大魂盘原来的位置,莫名多出两个极为怪异的“存在”。
这两个存在使得朱九魂海中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压抑。
朱九心底清楚,这两个存在,定然和五行珠和五大魂盘有着莫大的干系,但为何会有这种变化,却不是他此刻可以明了的。
五行珠所在的位置,被一个身披招摇战甲的高大身影所取代,椭圆形的招摇盾昂然挺立在这个高大的身影之后,就像一个忠心耿耿的卫士。
招摇盾的中心,赫然便是原本镶嵌在朱九胸口的破铁片,通过已有的特殊联系,朱九和这盾牌之间,有种呼吸与共的奇怪感觉。
从这盾牌中,朱九甚至可以感到一种矛盾的“情绪”,这种矛盾的情绪十分微妙,是徘徊在自己和身披战甲的身影之间的一种犹豫,一种无法取舍的矛盾。
无论招摇战甲还是招摇盾,都散发出水晶一般璀璨的光芒,魂海上空原本红亮的天顶已经变得蔚蓝,其上刻画的星图更加清晰,包含的星斗更加密集,仿佛真的星空一般,朱九虽然只是在意识中轻撇一眼,心底却生一种深陷其中的渺远感。
战甲中的身影,朱九并不陌生,算来,这是他第三次与这个身影相对。
第一次,是他最初进入碎片世界之中,第二次,是伐龙、阿耆尼和舍沙为他改造身体的时候,第三次,就是此时,此刻。
在仙域遗迹中,那个虚幻的“唐询”曾经说过,朱九得到了“他”的认可。
朱九心中当时就有些恍然,此刻当这个神秘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魂海时,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他”很可能就是招摇战甲的主人!
可这主人又是谁?
朱九无法,也来不及将这些疑问思虑清楚,因为,魂海中的另一个存在,让他感到颤栗和恐惧!
这是一个三头六臂的诡异“魔怪”,三个面孔和身体一样乌黑,头戴样式奇特的冠冕,三个头颅各不相同,有尖的,有圆的。
六臂各执法器,盘坐在一朵黑雾凝聚而成的千瓣莲花之上!
如果说“地狱”是最能让朱九感到黑暗和恐惧的所在,那么眼前的存在给他的感觉甚于地狱千万倍。
这个存在本身就像万年冰山一样寒冷,像深渊一样漆黑,像魔鬼一样残忍,也像妖怪一样不可捉摸,朱九觉得,这个三头六臂的魔怪甚至就是黑暗本身,比血腥更血腥,比黑暗更加黑暗,他就像是黑暗和血腥的母体。
这就是朱九感到恐惧的原因。
招摇神甲中的身影给朱九一种无比尊崇的无上之感!盘膝而坐的三头魔怪却给朱九的心头带来无尽的阴霾和黑暗。
感受着这个魔怪散发出的黑暗之气,朱九甚至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变得暴戾起来,他甚至想突然暴起,毁灭一切所见!不管是活得还是死的,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不管是亲近的,还是疏远的!
朱九的喉头一滚,蓦然清醒过来,他呼吸急促,一头冷汗已经顺着鬓角的发丝,滴落到黑色的粗布枕头上。
魂海中两个明显对立的存在似乎保持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可就是这种平衡,让朱九如坐针毡。
这种平衡,在朱九看来,就是三伏天里晒在屋顶的茅草,哪怕一丁点火星,都能引燃熊熊烈火!
突然,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钻进朱九的鼻孔,打断了他杂乱茫然的思绪,给他寒冷焦虑的心神带来一丝温暖。
朱九睁开眼,微微侧头,看到虎子正迈过门槛,手里端着一个大黑瓷碗。
“小兄弟,来,快把药喝了,族长给配的药,可灵哩!你能醒过来,可全亏了这汤药!”
虎子的眼中闪烁着真诚和发自心底的开心,朱九从这眼神中似乎看到了曾经的阿牛,可如今见识过残酷的朱九,面对这眼神时,除了感动之外,还莫名有种心酸。
虎子将黑瓷碗交给站在旁边的阿侬,双手扶起朱九的双肩,阿侬则将一大碗褐色的药汤凑近朱九的嘴唇。
通过药汤的气味,朱九早已分辨出其中草药的成分,正是治疗伤寒少阴症的几味草药,甘草、附子、芍药等。
朱九心底不由苦笑,其实这些草药对他来讲毫无用处,让他醒来的,另有原因。
冰招摇神甲的灵力修复是其一,阿耆尼和伐龙在他筋肉内储存的水火之力是其二,自己能在仙域遗迹的崩溃中,在小白和暗黑漩涡同归寂灭的波动中幸存,恐怕就是因为这两股力量。
朱九不知道在仙域遗迹崩溃后自己经过什么,按道理,自己的伤势在这两股极为强大的修复力量作用下早该恢复如初才对,而不是现在的卧床不起。
朱九再次用心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在如今的环境中,自己的身体在这两股力量的修复下正在快速恢复,在自己的肌肤之下,蛇鳞甲之外,似乎多了一层冰凉的筋膜一样的东西,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
细细感受一番,竟似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之下缓慢地生长着,有些痒,有些酥麻。
“这是什么”
朱九心底升疑,他不禁想起在长在自己肩后的水火之翼,可此时,本应在自己双肩之后的水之翼和火之翼已经不翼而飞,无忧草甲似乎也消失不见,龟纹铠甲同样无迹可寻,更不要说战鍪了。
朱九想到了一种可能,或许仙域遗迹中所见所感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幻境,得到的一切传承只是一种意识中的存在,只有最后的盒子,才是仙域遗迹中真正的“神藏”所在。
摩云宗的人只把浓雾包裹的招摇盾当做仙域遗迹中的“神藏”,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神藏竟然是一具完整的铠甲!
但在朱九的感觉中,这一切分明都还在,但也只存在于他的意识里,他的魂海中。
这感觉就像他眼睁睁地看着一颗种子发芽,长叶,开花,结果;最后自己得到的不是一颗完整的植株,而是一颗种子一样。
他见证了虚幻的过程,却得到一颗实实在在的种子!
难道皮肤之下生长的筋膜和魂海中的招摇神甲有关?
这只是朱九的一种猜测。
舍沙赠予的蛇鳞甲就紧紧贴伏在这层筋膜之下,并无异状,朱九心底稍稍松弛。
在阿侬和虎子的服侍下,朱九很快喝完汤药,尽管这草药并不对症,但温热的汤药,还是让朱九心头大动,感激地看向阿侬和虎子。
阿侬脸色一红,拿着空碗,轻盈地走出屋外,虎子则嘿嘿一笑,道:“没啥的,安心养伤就行哩!小兄弟,咱咋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哩,你这样子可不是普通的渔民哩?族长也说了,按理你可早死嘞!”
朱九嘴唇微动,却还是无法出声,虎子见状猛拍自己额头,道:“忘哩,忘哩,你先养伤!”
这时,脸色红润的白胡子族长,轻轻走到朱九床边,摸了摸朱九的额头,探了探朱九的脉搏,一脸不解的样子,思索片刻,释然道:“看来我这草药还算是对症,这孩子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