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葬过去之后,留给晴空的也只有一阵阵的空无。
身体埋在沙子里是相当难受的事情,在西域,沙子是要比水还要难缠的东西,风沙的侵袭从来不是说着玩的,这种几乎是无孔不入的沙子会让一个人的身心受到相当恐怖的双重煎熬。
在大漠上行商的商人们为了自己的钱袋子,可以放弃所有的安逸生活,冒险在大漠搏一个生机,但是有时却也会被这种沙子惹恼。
军人却不是这样,此时的他们就算面对着沙葬也是毫不退缩,只要是没有将军的命令,他们就会一直如同磐石一样驻扎在原地。
水已经剩余不多了,不过他们倒不是陷入了穷途末路,所以没有办法去补充水分,而是今日的事情十分重要,他们等待多日就为了这一刻,如果成功,等待他们的也将是数不尽的富贵繁华。
这是塞基琉带领的军队,他们平日里是镇守在月轮国各个城市之间的军队,如果战时他们也会成为骁勇的战士,只不过由于月轮国这么些年来连年的亏损,骑军已经是相当稀有的存在了,月轮国没有多余的钱财拨给军队让他们维持销金窟一般的骑军。
保持战力做不到,月轮寺就像是搞不清楚军队的重要性一样,直接将属于骑军的那一部分钱款抽走了许多,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如果大汉或者匈奴任何一方敢在军队的预算上做手脚,等待他们的必将是亡国之灾。
但是呢,由于月轮国如今特殊的处境,他们的确还不会遭到所谓的打击,毕竟在他们周边的国家,也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挑战拥有如此大体量的月轮国。
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月轮国就算如今只有轻步军,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量,能够造成的杀伤也绝对不是焉耆国或者乌孙这些相比起来年轻许多的国家能够承受得了的。
所以焉耆国和乌孙国哪怕对月轮国的王族和月轮寺有再多的怨言,他们也不会轻易地动兵,与其说动兵,还不如说示威,因为就算是出兵的打算,这些在月轮国周边蛰伏的国家也从来没有想过。
焉耆国的王子前来,也算是曲线救国了,毕竟焉耆国的国王,毕生的心愿不过是让焉耆国彻底兼并月轮国,然后他能够在这样的大漠上建立起一个堪比大汉与匈奴的宏伟西域帝国。
如果建成,那么接下来,其他国家臣服或者被他们兼并,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月轮国这么些年来还有看两个超级大国眼色行事的资格,而像焉耆国,似乎在大汉与匈奴的印象之中,他们只是一个盛产葡萄佳酿以及宝马的地方,更不用说,有吐蕃和小宛在前,虽然是以负重闻名,但是焉耆国的宝马还真的不是那么抢手。
焉耆国这么些年来根本没有太大的动静就是因为格局问题,他们位于月轮国的北部,本应该是与匈奴接壤的地方,但是却由于匈奴的不管是经济重心还是政治重心都放在了匈奴本部的东南方向,原本应该成为相当繁华的贸易集聚地的塞门州,也变得有些地广人稀了,虽然匈奴总体看来也是地广人稀。
百里不见人烟,就算焉耆国真的出兵夺去一部分匈奴人的土地,大概匈奴人也会在数月之后才能够反应过来吧。
说是世上两个最强大的国家,但是匈奴的人口大概也只有大汉的一成之多,而匈奴的地域一直延伸到极北之地,那已经是与整个大汉相当的土地了,所以换过来想想,繁华而且人口众多的大汉都有许多无人涉及的地域,更不用说幅员更加辽阔的匈奴帝国了。
所以焉耆国真的想要发展,就只能依靠南方的好邻居月轮国。
只可惜月轮国排外的态度一直那么强硬,让焉耆国的国王一直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月轮国不断衰败,甚至开始爆发暴乱之后,变得尤为严重。
焉耆国的王子在离开国家开赴巴克特里亚城之前,焉耆国的国王忧虑到几乎寝食难安。
为此还批准了数千落日军随同王子一同前行,必要的时候……甚至落日军也是可以当做筹码的,这是国王的原话,真不知道身为一国之君,有这样的想法,对于宣誓效忠于他的那些将士们会有什么样的打击效果。
……
塞基琉的军队在巴克特里亚城外西边的石湾驻扎了已经超过十天了,这十天里他们甚至经历了可怕的沙葬,由东向西,起自瀚海的恐怖风暴一路携裹沙石,毫不留情的摧毁沿途一切被他们碾压过的事务,小些的城市,就像是被一抔土直接洒在了城上,轻轻松松的掩埋了大半的房屋。
即便是月轮国东方最大的城市塔里克城也无法独善其身,如果有机会的话,月轮寺一定会受到塔里克城城主的伤亡汇报,那将是一个惨不忍睹的事实。
但是沙葬却没有能够摧毁这群坚韧无比的军人的脊梁,他们等待着的是大将军传来的入城的消息,人活一个盼头,有了盼头,很多人很有可能能够发挥出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能力。
而这群士兵的盼头那就是占领巴克特里亚城,推翻月轮寺以及古鲁氏王族统治的那一刻,那一刻他们将被荣光笼罩,盛大加冕为新朝的圣军。
他们如同朝圣者一般,即便是浑身掩埋在炽热的沙石之下,也没有叫苦叫累,苦来坚韧,唯有磐石可匹。
军魂这种东西,其实不只是历经无数战事的弯刀军队有,短短几个月的磨合,这只临时拼凑起来,却顽强无比的军队,在塞基琉的带领下竟然也有了铁血之军的初相。
从这一点来说,塞基琉那糟糕的带兵方式以及简单的头脑倒也是情有可原了,至少他这个大将军能够让所有人心甘情愿的为他送死,这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
军心不乱,军阵不乱,是这样的道理。
但是这种心随时随地也可以摧毁掉,只要有可以彻底动摇军心的东西存在就好了。
远处一帮人簇拥着铁木儿前来,他们大都是在黑马之上骑行,冰冷似铁的盔甲即便是在烈日下也没有变得炽热,因为他们刚刚才从地道之中走出,铁甲之上的水珠印证了这一点。
远远的有一队黑马骑军默默无声的前来,这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埋在沙子之下的士兵们见状纷纷迅速归位列队。
越过了石湾的滩头其实才看得见这数万人的军队的全貌,这都是之后铁木儿做到的事情。
而这些人在远远地看见了铁木儿等人之后,竟然也没有选择杀上来,反倒是战战兢兢的等在原地。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与他们传递消息的人将会是谁,这实在是有些太让人疑惑了,说起来军心似铁的一只军队,其实没有了将帅的统御,根本上还是一批乌合之众。
当铁木儿拿出塞基琉的头颅,那眉头紧锁,脸色苍白无比,表情相当凝重的头颅在出现的那一瞬就彻底让那些士兵们失去了坚守的道理。
万人臣服,讲道理铁木儿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但是真当这一天到来,他也是能够坦然面对的……
与铁木儿相似,玛吉纳所带领的另一批人马很快的就按照之前他们派去的奸细的口供,顺着路找到了隐藏在王城根下,城墙密室之中的弯刀军队。
说起来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因为那名副官的存在,弯刀军队虽然震惊于申乞的死亡,也疑惑于为何他们会这样轻易的死去,但是有副官的镇压,很少有人做出扰乱军心的事情。
而那名副官在面对玛吉纳的时候尽管一脸的凝重,但是却保持住了自己的内心,竟然要与玛吉纳进行谈判,这是玛吉纳根本没有想到的事情。
说起来他也是真的心大,副官应该是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弯刀军队已经有些慌乱了,只是碍于他的统率还并没有爆发出来,但是若是真的起了冲突,副官似乎是意识到了,面前这些死士只需要简简单单的杀死几个领头羊,包括他在内,一切事情就只会是顺水推舟的样子,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所以他直接了当的放弃了武力抗争的想法,冷静的分心了关于申乞死亡的原因,得出的理由是因为申乞其实早就已经被这群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了,他相信就算今日他们在此成功的击杀了这些看起来来者不善的黑衣人,他们也绝对没有办法在如今凶险无比的巴克特里亚城中顺利的接受国事,没有铺垫,便没有成功地可能,识时务者为俊杰,甚至还能够反过来利用困境的,这名副官彻彻底底让玛吉纳刮目相看。
……
而在王宫之中,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此次真正革新的领导者,没藏王后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事情发生了戏剧的变化,原来最不可能领导此次行动的人也就是古鲁克,反客为主,成功的说服了场间的大臣,以及最重要的沙溪府的修行者们的支持。
沙溪府的长老本应该是最难以说服的人,毕竟他才是最有决定权的那个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应该看他的脸色,当权力失去意义的时候,力量从来都是重新构定秩序的那种因素。
只不过沙溪府的外门长老却从古鲁克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前景,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之后,又派一名弟子前去宗门汇报情况,具体会怎么样安排,古鲁克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具体他们有没有办法按照之前没藏王后的计划去推行进度这就不得而知了。
霍牧在确定了古鲁克的安全之后,便率先离开了这里,至少他应该先去找那个叫做楚中梧的男人,按照库格罗素他们所说,那个叫做楚中梧的汉人应该此时会将原先申乞隐藏在王城之中的军队接手,正好他也告诉楚中梧古鲁克的身份,免得古鲁克被自己人给杀死。
至于古鲁克和库格罗素的抉择的问题,这结果应该是很明显了,古鲁克明显想要的就是自由罢了,而阿帕奇部落却有着自己的使命,只要是双方接触之后,协议应该很快就能够达成。
……
此时在月轮寺中,法会已经走到了最后的阶段,也就是所有人放下酒肉,等待许久的重头戏该来了。
库格罗素是与最开始的样子完全没有改变的,酒肉美色的诱惑根本没有能够改变它的内心,相反,他也是在这种环境下久坐,就越是能够达到内心的空明,越来越感受到此次任务的重要性,这是大萨满不知道酝酿了多久的计划,为了这次计划他一定会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的。
懒图儿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其实他也并不是多么在意那些佛女的姿色,只是为了他们这边的感觉不那么违和,只能够由他来负责融入气氛了,至少马贼本该有的那些感觉,他是表现的完全在线的。
库格罗素全神贯注,却并没有注意场间的事情,今日的竞争结果已经不是他在乎的了,只要接下来将所有人控制住,佛子的归属问题,随他们怎么说。
他等待的是来自铁木儿和玛吉纳的信号,只要有火箭冲天而起,隐藏在地道之中的阿帕奇战士便会鱼贯而出,从后山直接向前将整个月轮寺的现场包围,当然来自寺外的阿帕奇战士也会前来接应,防止有人逃窜。
更重要的是不能够让任何消息有机会透露出去,所以基本上,所有人都会被捆绑起来,也不管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了,毕竟计划的万无一失才是最重要的。
……
“来了!”突然王城防线一根明亮的火箭射向天空,与此同时,几乎是同时,在巴克特里亚城西面的方向,同样有一根相同的火箭冲天而起。
库格罗素轻轻地放下酒杯,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