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不知何地。
师兄,你要想好了。
吾意已决,明日就剃度他入我门下。
一处小房间内,一个和尚盘坐在床上,被他的师兄弟们团团围住。
法宽师,请三思。
坐在床上的,就是少林的方丈法宽,他面对众人的注视,从容不迫。
你们难道没有看出来,此子将来必是振兴我门户之人。
众人纷纷面露难色,一人站出来说:他确是有天才,但来历不明,说不定背后受人指使,意图与我门户有害。
他是慧种,来日不可能屈居人下,谁也指使他不得。
众人轮番上阵劝说,但法宽意志极其坚定,绝不松口。
那只能这样了。
大家劝得口干舌燥,也知道没有用了,但又有一僧人问道:但那孩子的弟弟,要怎么处置?
是啊,是啊,众人这才想起这茬事来。
他对经文一窍不通,和他哥哥是云泥之别。
那他在武学上,可有天资?
回师兄的话,他骨骼尚好,但是资质平庸,恐怕不成良才。
他可入我门下。
人群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众人纷纷让开,一个老僧念着佛号走出。
法愿师!您也出山了?!众人对他的到来感到惊讶。
老和尚口称诸佛名号,并不做回答。
法宽点点头,说:他如果能得到法愿师兄的管束,这是他的福气。佛祖有护法,我的弟子亦当有护法!
那就都依方丈大师的意思了。群僧都表示赞同,口颂诸圣,然后推门而出。
门外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情景,很多地方已经搭起了框架,更有工人不断地运来石料和木头。
法宽立志要重建原本荒废的少林寺,但修了这本院还不够。光是在嵩山附近,就还有几十处寺庙和修行地等待修复。
这些地方全是少林几百年的积累,现在能否恢复到以前的辉煌,还是未知数。
众僧前方的空地上,一个持棍武僧看守着两个男孩。
年长的那个孩子,一看大和尚们出来了,连忙拉着弟弟跪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见众僧还无反应,他便偷偷抬起了头,正对上了法宽欣慰的眼神。
十几年后。
陈阳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停止隐藏,出去面对这一切。
我们走吧!
太晚了,先过一个晚上再走吧。
此刻天色已晚,晚上榆山城也是闭上大门的,两人无法进入。
陈阳太过激动,连这一点也忘了。
于是二人只得在这个房间里,凑合待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出发了。武光回顾老渔村,不知道普惠和常锐未来去往何处?
虽然他们也是躲在老渔村,但既然还躲在这里,就说明他们还没有离开榆山的意思。
可能他们还有什么计划吧,但武光心想自己可不想再回到这鬼地方了。
两人赶到榆山城门时,发现城门不再像过去一样有精壮军人站岗,都是些看起来孩子气的新兵,在老军士的带领下镇守城门。
吴三桂反后,榆山城的精兵也尽数出发南征了,一定程度上榆山已是空城。
但仗打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吴三桂也并未像传言中那样跨过长江,直杀北京。
再加上榆山毕竟山高皇帝远,大家也不担心吴三桂打来。就算打来了,榆山也还有比北京还高的城墙呢。
但武光发现人群中,还是有一丝诡异的气氛。
这还得过一段时间后,武光才会知道缘由。
原来榆山城内,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出现了吴三桂讨清的檄文,一时间议论纷纷,都说榆山城内出了奸细。官府立刻弹压此类流言,但其文如同野草,还是传遍了大街小巷。
其文中,吴三桂自称原镇守山海官总兵官,今奉旨总统天下水陆兵马兴明讨虏大将军,而并未称帝。他自称当初不得不借清军入关,为崇祯帝报仇,但清庭背弃盟约,使其无奈。
但他自称后来与前朝的太监接触,秘密收留了崇祯帝的三太子。现在兴兵反清,正欲推三太子为帝。
吴三桂的言辞,并没有给他争取到太多盟友。不管他怎么美化自己,很多人都还记得当初是他杀了永历帝。
而崇祯帝三太子之说,在民间流传已久,清庭办过的自称三太子案都有几起了。很多人认为吴三桂的说法,不过是混淆视听,附会于传说而已。
但檄文既已传来,有多少人暗地里欲投向吴三桂,只能说是一个未知数了。
武光陪同陈阳,一直到了他家门口。一走进大门,院内的练武操演的武师们纷纷停下,看向了他。
他们好像都想打招呼,却畏惧什么东西一样不敢上前。
旁边一个教师模样的人,刚刚正在指导练武,现在却没好气的走了过来。
陈阳看见他,自己先打了招呼。
大哥。
但这个人其实不是陈阳亲兄弟,而是陈阳的堂兄陈升。
陈阳,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在找你,你不知道吗!
陈阳正想开口辩解,突然传来一个着急的脚步声。
一个脸上疤痕密布的中年人,提着一根棍子气冲冲的赶了出来。
不孝子!你还敢回来!
武光吓了一大跳,而陈阳毫无退意,直接伏首跪在了地上。
这个怒斥他的中年男子,是陈阳的父亲陈猿宾。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喜欢上仇人的孙女!差点把你爷爷气死!
父亲,闵行远是仇人,但闵华不是爷爷的仇人啊。陈阳抬头说道。
你!你说什么!看我不打死你!
陈父大怒,周围人都只敢远远看着,陈升也老老实实在一旁束手,没人敢上前阻拦。
陈猿宾举棍正欲打下,一个妇人又急忙赶了出来。
你打我儿子做什么!
夫人!这事你别管!
娘!
陈阳的母亲直接上前护住陈阳,说道:要打,也要等你爹说了话才行!
陈父一听,连忙转头看去,果然看见自己的父亲,通背门的掌门,陈阳的爷爷陈彰不紧不慢地往自己这里走来。
他连忙把棍子放在一旁,跟自己的父亲行礼。周围愣住的人群这时也反应过来,纷纷抱拳躬身。
陈彰虽然瘸腿,但走路没有明显的障碍,只是走得慢了一点,他的身后的侍从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不敢扶他也不敢超越一步。
爷爷!
陈彰挥了挥手,说:别看了,忙你们的事去。
周围的人,鱼群一样散开了。
陈阳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无法想象爷爷会怎么责罚自己。
看着陈阳这几日来憔悴了不少的脸,陈彰叹了一口气。
父亲,我正要教训这个不孝子。陈猿宾请示道。
陈彰突然低头平视,射出如电的目光,仿佛回到了那年的战场之上。
但他开口时,语气却一点也不严厉。
他说:罢了,罢了,这件婚事,我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