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别太自责了,你杀了那么多明军,已经为姐姐报仇了。”
“不,这不够,真凶都跑了,”吕一飞声音忽然变得疯狂,“只要有一口气在,大哥就要一直杀下去,杀光为止。”
李岩不寒而栗,总算明白吕一飞作战为何勇猛,他原以为吕一飞为了升官,如今才知小觑了他。
一阵咳嗽声和轻微的拍打声后,薛小虎道:“大哥,明国也有好人,崇祯为了救一名女子连命都不要了。”
吕一飞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语气逐渐平静,“你以后就留在大哥身边。有大哥在,谁也动不了你。”
薛小虎犹豫着应了一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吕一飞笑了,“你不帮田见秀?”
薛小虎叹道:“他救过我一命,我还他一命,扯平了,以后我会试着和大哥相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大哥?田见秀和顾君恩想必猜到咱们的关系,恐怕会对大哥不利。”
吕一飞语气更加温和,“放心,带你进天牢的狱卒已被大哥杀了,至于田见秀和顾君恩,哼,他们命不久矣。只是你那同伙说救李侔,却救了左懋第,身份实在捉摸不透。”他说起杀人,似乎如吃饭、睡觉一般平常。
李岩暗暗心惊,不知道吕一飞会使出什么毒计,又有些得意,自己临时换人居然把吕一飞弄晕了。
又是细微的脚步声,吕一飞冷冰冰道:“金城,照顾好小虎,他要掉一根毫毛,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那人很畏惧吕一飞,连连答应道:“鞑子奸细都杀了,其中一人要当面禀告将军一件秘密,据说关系鞑子的江山,属下不敢擅自做主,带来请将军发落。”
李岩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叫金城的人带薛小虎出去后,鞑子奸细进来了。
那鞑子语气惶恐,迫不及待地道:“只要将军能留小人一条狗命,小人必定据实相告。”听声音是个中年人。
吕一飞笑道:“如果真的重要,本将除了不杀你,还要好好赏赐。”
那鞑子喜道:“多谢将军!当年太祖,不,努尔哈赤有个妃子叫阿巴亥,长得貌美如花,据说是大清……鞑子中第一美女,小人有幸见过一面,真是……”
吕一飞打断了他,“看到那枝蜡烛没有?熄灭之前你没说完,本将就杀了你。”
“是!”那鞑子语速明显快了许多,“阿巴亥与努尔哈赤的二儿子代善有私情,不小心被第八子皇太极拿到证据。”
“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为了登基,用此事要挟代善,逼迫阿巴亥服毒自尽。”
“本来按和代善的约定,皇太极登位后应该当面毁掉证据,他担心以后控制不了代善和阿巴亥的三个儿子,多尔衮、阿济格和多铎,想留下证据,代善当然不答应。”
“皇太极便托词遗物应物归原主,连阿巴亥一起埋在努尔哈赤陵墓的地宫之中。这地宫需要两把纯金制成的钥匙一同开启,皇太极自己留了一把,给了代善一把,打算以后再将钥匙弄回来。”
“代善深知自己处境危险,此后明哲保身,对皇太极忠心耿耿,皇太极声势日隆,这事便慢慢被淡忘了。”
李岩听得聚精会神,一个不慎,脚下没踩实,发出咯噔一声,声音很轻,他仍惊出一声冷汗,僵在原地。
吕一飞的可怕他心里有数,如果不是机缘凑巧,提前赶到,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潜进来。即便进来,他也只敢偷听,绝不敢露出半点行迹。
安静片刻,吕一飞应该没有怀疑,只听那鞑子道:“如今皇太极的大儿子豪格和多尔衮因继位势同水火,豪格一直在找证据扳倒多尔衮,多尔衮也想毁掉证据,这事因涉及先皇面子,双方只能暗地里派出人马,偷偷找钥匙。”
吕一飞奇道:“按你所说,代善有一把,豪格身为皇太极长子,应该会继承另一把,还用找吗?”
那鞑子道:“皇太极猝死,钥匙下落不明,而代善府上曾经失窃,据他说钥匙被盗走,此中真假,小人便不知道了。”
吕一飞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岩暗暗点头,他也有此疑问,听那鞑子道:“小人当时在皇太极身边当差,是以知道一些。”
吕一飞怒喝一声,“你敢骗本将,你身为皇太极亲信,怎么到如今还是个探子?”
那鞑子道:“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小人以前看上了皇太极一名侍女,哪知她有些放不开,小人一时错手杀了,事发后小人被判流放,前年才被赦免。”
吕一飞没有说话,那鞑子连忙道:“小人该说的都说了,能走了吗?”
“当然能走,本将一言九鼎,”吕一飞忽然很惋惜,“哎,蜡烛灭了,这就不能怪本将了。”
那鞑子急道:“小人早就说完了,是将军多问一句才……”
一声惨叫响起,不多时宅子灯火彻底熄灭,听见吕一飞脚步声远去,李岩暗暗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撤退,心中一动,静静留在原地。
果然,过不多久,李岩听见一阵风声,应该吕一飞又回来了,逡巡一阵方才没了声息。
李岩仍不敢大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见四周寂静无人,方才趁着夜色,小心翼翼从原路返回。
左懋第还没睡,见李岩孤身一人回来猜到没有收获,只是无计可施。
歇了一晚,两人一早动身,免得夜长梦多,拿着令牌顺利通过永宁门,往南京赶去。
三天后的紫禁城,多尔衮端坐在皇帝宝座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俯视群臣。
看着皇位近在迟尺,他心里像猫抓的一样。
进城当天他趁乱坐过一次,那滋味实在妙不可言,可后来再也没有机会了,即便身为摄政王,这个罪名他也担当不起。
他暗暗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总有一天要废掉小皇帝,到时想坐多久便坐多久。
先办正事要紧,多尔衮收回心神,清清嗓子,“传明国使者阮大铖。”
一名太监高声传旨,阮大铖满脸堆笑,战战兢兢走上殿来。
他晚了几天,一来京城较西安距南京远,二来他不想死,一路磨磨蹭蹭,要不是两名虎贲卫同行,早就开溜了。
幸好运气不错,清兵并未砍掉他的脑袋,总算见到多尔衮了,至于以后,根本不敢想。
他扑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献上敕书,“臣阮大铖参见王爷,臣此番来是奉我朝圣上之令,意与大清世代修好,免得生灵涂炭。”
太监接过敕书,呈给多尔衮,范文程道:“我大清见了主子都称奴才,莫非你不知道?”
阮大铖不敢顶嘴,乖乖道:“范大人说的是,奴才一时失礼,请各位恕罪。”
一众人狂笑不止,范文程来了一个下马威,大是得意,他自己当奴才,便希望别的汉人都当奴才。
但阮大铖自贬身价太快,早早服软,想找茬一时没有合适的借口,范文程毕竟有些本事,想想又道:“你好大的胆子,两国议和,居然用敕书代替诏书,分明是把我大清当成了明国的臣子。”
除了洪承畴、宁完我等少数几人之外,其余人也不知道两者的区别,只听懂最后一句话,齐齐怒视阮大铖。
阮大铖暗暗叫苦,他这个礼部侍郎也不是混日子的,自然知道敕书是皇帝对臣子行文用的,诏书才是国与国之间正式文书。
但崇祯给他的这份敕书完全符合规范,明朝曾经封努尔哈赤建州卫都督佥事,还给了一个龙虎将军的称号,也从未承认大清这个国号,问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讲理的地方啊!
阮大铖果断认怂,“我朝绝无此意,都怪奴才忙中出错。”
为了效果逼真,他又扇了自己两巴掌,解释道:“我这个礼部侍郎其实是花钱买的。不过请王爷放心,后面有我朝圣上的宝印,不影响议和。”
到这份上了,连范文程都不好再咄咄逼人了,实在没有挑战性,甚至还生出一丝怜悯之情,给崇祯做臣子,着实惨哪!
多尔衮是个务实的人,不在乎这些虚的,皱眉道:“议和成功,明朝每年给咱们十万两黄金和五十万两白银,是不是有点少?”
话虽如此,他还是心动了,攻下天津、河北的伤亡不小,同时对明国和大顺用兵绝无可能,不如先答应议和,拿到金银,集中精力对付大顺,反正一纸合约,什么时候撕掉都行。
阮大铖看见有希望,不禁大喜,主动亮出底牌,老老实实回道:“我朝圣上还同意割让山东,不知王爷意下如何,不过这是最后的条件,再不行,奴才也没有办法。”
多尔衮暗道这种使者怕是来搞笑的,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啥都说了,连讨价还价都不会,伸了个懒腰道:“山东不是在大顺的手里吗?”
“王爷说笑了,近来山东各地官员纷纷诛杀逆贼,宣布回归我朝。”阮大铖经过山东,多少知道一些。
多尔衮颇为遗憾地道:“那看来谈不成了。”
阮大铖急道:“为什么?”
“因为本王刚决定派巴哈纳和石廷柱率军攻取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