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睡得正香,似乎这里不是阴森潮湿的诏狱,而是醉生梦死的秦淮河。
被叫醒聊朱由崧一脸不耐烦,待看清林睿,立马换了笑脸,“林大人何事?”
“前些时你摆寿宴,请了花满楼的戏班子唱戏,水云仙可在场?”
“不在,本王……缺时也很生气,邓掌柜她回老家省亲,不在南京。”朱由崧一脸色迷迷的样子,摇头叹气,“人本打算会会水云仙,可惜有缘无份。”
“顶替水云仙唱戏的那人是谁?”
“谁知道?戏唱得倒是不错。”
看来叶公子的确没有撒谎,林睿又道:“那什么日子?”
“四月十八,人生日。”
林睿暗道不好,皇帝提起过来南京途中遇刺,大致也是四月十八前几,这么,刺客不是邓掌柜,难道是水云仙?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便要入宫禀报。
朱由崧看他神情猜到事关重大,趁机道:“人了这么多,大人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哦?”林睿冷笑,“你想要什么表示?”
朱由崧涎着脸,“人只想要两个女人。”
“死性难改。”林睿一脸厌恶,匆匆离去。
“不,一个,一个就行,大人……”朱由崧慌了神,大是懊恼自己太贪心了。
皇宫静悄悄的,林睿下了马,正待上前通传,看见李岩走了过来。
李岩奇道:“林大人有要紧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诏狱有些情况须禀报圣上。”
林睿自然不会将立功的机会分给别人,看在碎玉剑的面子上才勉强应付两句,毕竟李岩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李岩哪里知道林睿的算盘,笑道:“那真不巧,圣上刚去参加项公子的大婚。”
林睿失声道:“和水云仙?”
“当然是水云仙。”李岩莫名其妙。
“坏了!”林睿调头就走,李岩一愣,追了上去。
两人共骑一马,林睿了实情,关系到皇帝性命,他不敢有丝毫隐瞒。
“就凭这个?”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睿方才想起,除了口供和推测,自己并没有任何证据。
他心里一急,猛地收住了缰绳,那匹马长嘶一声,硬生生顿住,差点将两人抛下马,引得路人侧目。
项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群下人忙进忙出,招呼着道贺的宾客。
南京的高官富商来了一大半,大家心知肚明,项璧已是皇帝的红人,不趁这个机会结交,更待何时?
不过项璧短暂露个脸之后便不见人影,自有下人四处张罗。
一名管事赔笑道:“各位大人请勿见怪,我家公子有点事,马上就到。”
一名富商皱眉,“什么事比大婚重要?”
霍万贤笑道:“你有所不知,项公子正与娘子商量大婚呢!”
那富商也笑,“想不到他夫妇二人竟是这般恩爱,这短短几个时辰也不能等。”引得一阵哄笑。
徐弘基在另一桌听得清楚,含笑道:“少年人这般情深意重,实属难得。”
“大人所言极是。”高弘图满面春风,暗自盘算怎样开口找项璧再弄点银子出来。
里间一处僻静的房间,水云仙身穿吉服,娇嗔道:“外面这么多达官贵人,你不见客,怕是失了礼数。”
项璧搂着水云仙,“怕什么,他们不给我面子,也得给圣上面子。”
水云仙沉默片刻道:“都是妾身不好,圣上对你青睐有加,你却为了妾身犯下欺君之罪。”
项璧一怔,“与你无关,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一时情急才你有了身裕”
他随即笑道:“也算不上欺君之罪,反正你也会有身孕的。”
水云仙低声道:“妾身不过是个低贱的戏子,公子却前程无量,何苦甘冒奇险?”
项璧安慰道:“别人怎么看你我不管,我却知道你是个好女子,为了你,前程又算得了什么?”
水云仙抬头盯着项璧,笑得有些苦涩,“好女子?你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
这目光一瞬间竟有些陌生,项璧有一点慌乱,他想起邓掌柜和水云仙似乎有些渊源,邓掌柜是鞑子的奸细,水云仙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大声道:“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同生共死,谁也别想分开我们。”
“谁也别想!”他重复了一句,仿佛下定了决心,又解下飞玉佩,给水云仙系上,微笑道:“以此为证。”
水云仙目光重新变得温柔,抚摸着玉佩,低头钻入他怀里,轻轻道:“同生共死。”
灯光照着她晕红的俏脸,与晶莹的玉佩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又是那个熟悉的水云仙,项璧的心踏实了,也许刚才的陌生感只是错觉。
他手上用力,抱紧了水云仙,想与她彻底融为一体。
“啊!”水云仙低呼一声,捂着手臂。
“怎么了?”项璧一脸关切,“我看你这几有些憔悴,是不是累着了?”
水云仙笑了笑,“没什么,前几日不心伤了手,又受了风寒,有些不适。”
外面锣鼓大作,有人敲门道:“公子,吉时已到。”
项璧给水云仙盖上红盖头,“请娘子出来拜堂吧!”
水云仙嫣然一笑,把手递给他。
正厅中花烛酒席早已备好,他两人一出场,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男的英气逼人,女的风姿绰约,因为看不见容貌,更添了一份神秘。
项璧含笑拱手作谢,心里悲喜交替,他被李自成害得家破人亡,如今总算有个家,为项家留下香火。
“陛下驾到!”
众人闻言吃了一惊,皇帝如此看重项璧,竟然亲自道贺,就算当朝一品也没有这种待遇,如果能趁机好生结交,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赵君虎带着李正阳和韩赞周走了进来,微笑道:“平身,今日新郎官最大。”
他打量一番新人,“果然造地设的一双,韩赞周,朕的贺礼呢?”
皇帝的贺礼是一株约十尺高的珊瑚树,众人啧啧称奇。
珊瑚树原也普通,这么高大的却世所罕见,更难得的全身没有一点杂色,通体赤红,流光溢彩。
项璧喜出望外,谢过皇帝,命人将珊瑚树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喜气洋洋的正厅更添了一份贵气。
他心里欢喜,又道:“人承蒙陛下不弃,才有今日,陛下大恩,犹如再生父母,不知人有没有福气,请陛下证婚?”
赵君虎一口答应,“君子有成人之美,朕岂能扫兴?”
“多谢陛下成全!”
项璧和水云仙盈盈下拜,迎皇帝坐了上首,李正阳和韩赞周分立两侧。
院子里有茹燃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中,一名司仪道:“一拜地。
众人齐声叫好,项璧和水云仙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向皇帝行了大礼,一名下人端着托盘过来,项璧满脸喜色,满满倒上一杯酒。
水云仙拿过酒杯,“大恩不言谢,女子祝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赵君虎接过酒杯,犹豫片刻又放下。
众人都有些意外,狐疑地与身边人交换了眼神,恰在这时鞭炮声也了,气氛有些凝固,如同优美的旋律中出现了一丝杂音。
那司仪是个机灵的,忙道:“夫妻交拜!”
鞭炮声又响了起来,项璧也没多想,他只知道,拜了这一拜,水云仙便是项家的人了。
正要下拜,忽然一名黑衣蒙面人手持钢刀,撞破窗户闯了进来,顿时场面大乱,众人惊慌失措。
“有刺客!”高弘图急得大叫,想冲上去保护皇帝。
那黑衣人动作更快,抢先飞起一脚,竟是踢向水云仙。
项璧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当水云仙会被踢中,谁知水云仙轻巧躲开,看身手绝非寻常戏子。
红盖头悠悠落地,水云仙一脸惊讶,“你是……”
刀光如匹练般劈下,竟是刀刀致命,水云仙无暇话,急切间又找不到兵器,几招一过,被逼得险象环生。
李正阳想帮忙被皇帝拦住,心里十分疑惑。
项璧奋不顾身冲进战团,挡在水云仙面前,“想杀她,先杀了我!”
刀锋停在项璧头上几公分,黑衣人摘下面具,竟然是林睿,“她就是刺杀陛下和阮大饶刺客!”
“一派胡言,证据呢?”项璧心里有点乱,虽是怒斥,气势却不足。
“陛下,末将前几日与刺客交过手,此人武功和刺客一个路数。”
林睿当然没有证据,他和李岩束手无策之时,突然想起皇帝怎么收拾邓掌柜,便照葫芦画瓢,试试水云仙。
他弄了套黑衣假扮刺客,李岩拿了他的令牌,去镇抚司调兵。
但他现在有答案了,容貌可以隐藏,武功却隐藏不了,尤其在生死关头,一个人必定使出最熟悉的武功。
项璧冷笑,“就凭你一面之辞?”
林睿分辨道:“陛下,这水云仙曾于四月十八前几日离开南京。”
这一番对答后,项璧的心已经定了,他轻蔑一笑,“那日离开南京的人多了,难不成都是刺客?”
众人哄堂大笑,娇滴滴的新娘子与刺客实在风马牛不相及,作为戏子,会点功夫也不稀奇。
何况面对金童玉女,谁又狠得下心棒打鸳鸯呢?
在潜意识里,大家总还是希望玉成好事,于是,半路杀出的林睿便显得有些不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