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这一去用时甚久,肖俞几乎以为他在里面无声无息遭了人家暗算。就在肖俞坐不住了要进去接应的时候,李存勖却倒背着手从正门方向施施然溜达过来了,离得老远还喊了一声:“二郎,生意谈成了。”
肖俞心中一喜,起身迎着李存勖走去,待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那徐知训这么好说话吗?”
李存勖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天底下就没有不好说话的人。”
肖俞笑道:“敢是殿下给他画了个大饼。”
李存勖摇摇头:“徐知训虽说不是人精,但好歹也也是见过世面的。我若是就靠画大饼,哪里能唬得住他?”
肖俞又问道:“那殿下给他了什么甜头?”
李存勖道:“大的甜头眼下也给不起,我就帮他出了个主意,算是表示一下诚意。”
肖俞一怔:“什么主意,这么值钱?难道你答应帮他除掉徐知诰?”
李存勖又摇摇头:“徐知训虽然风评极差,传闻中和那位小公子也不怎么合得来,但以我观之,他不像是那种能兄弟相残的人。我出的主意,是帮他坐稳徐家嫡长子的位子,将来如果有造化,还能坐上淮南世子的位子。”
肖俞好奇地静听下文。
李存勖本来要在这里卖个关子,但肖俞并未出声催促,李存勖有些无趣地继续说下去:“杨渥这位吴王,虽然已经是傀儡一个,但徐温仍只是给自己封了一个执政的官位,不伦不类,给人一看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其实呢,他这是心里没底,不知道淮南朝野还有几分人心是想着杨家的。即使不向着杨家,也难保别人没有自己的小九九。徐温今日的权势,更多的来自于老吴王的信任,以及老吴王身后无人的尴尬局面,而不是他自己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他那些昔日同袍难免会有些不服,这是他的一块短板。”
肖俞听得很认真,心中却想,世子殿下果真是眼高于顶,徐温虽然不是顶尖的武将,但好歹也是跟在老吴王身边尸山血海闯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深得老吴王信任,但在李存勖口中,军功却成了徐温的短板。不过这也难怪,晋王麾下那些义子们,任谁单拎出来功劳簿都会比徐温更厚,谁让人家是中原一等一的强藩呢?
李存勖继续说道:“所以我给徐知训支了一招,让他给徐温去一封家书,建议帮小吴王迁都。”
肖俞这回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迁都?”
李存勖有些得意:“是不是觉得这主意太简单了?而且是拾朱温的牙慧?其实吧,大道至简,就看有没有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迁都往往意味着神器转移,谁会没事迁都玩呢?对于一个正在爬坡向上的权臣来说,迁都正是检验他自己权力底蕴的良机。一来让旧主远离故土,二来看看人心。哪些人是自己真正能调动的,哪些人是阳奉阴违,哪些人会忍不住跳出来唱反调,到时候旧一目了然。前些年朱温将大唐朝廷从长安迁到洛阳,现下他又要定都大梁,不就是这个路子吗?”
肖俞点点头:“还真是一层窗户纸啊,一点就破,可你要是不点一下,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道理。”
李存勖又道:“其实淮南朝野,未必没有人想到这一层,只是缺一个心直口快的人说出来而已。”
肖俞接着问道:“那殿下建议,迁都到何处呢?”
李存勖身手指着自己脚下:“自然是迁到扬州。”
肖俞随即明白过来:“妙啊,老吴王生前就有意将治所从庐州迁到扬州,可惜后来老天不给面子,这事儿也没办成。如今子承父业,继续迁都之举,说出去也是顺理成章,阻力也会小很多,殿下为徐家考虑得很周全啊。”
李存勖道:“所以我今日约你在大明寺见面,顺便看了看前隋江都行宫的地势,还真是虎踞龙盘,风水不错。而且宫室保存完成,稍加修缮,完全够用了。但愿小吴王不要计较亡国之君隋炀帝被人杀死在那里头,算是个凶宅吧。”
肖俞笑道:“就算他计较又能如何,还能自己掏钱另建王宫?还是硬顶着不迁都?”
李存勖也笑了:“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扬州自古繁华啊,就算做傀儡,在扬州也比在庐州舒心吧。”
随后李存勖与肖俞分头离开。肖俞自然回去与骆希夷会合,顺便吹嘘一下自己是怎么兵不血刃解决了官兵这个大麻烦李存勖则是去了谍子房在此地的据点,秘密收拢前几日进城的河东高手,准备在肖俞他们对南漕全面开战的时候做一支奇兵。
肖俞回到双花堂的藏身之处,界面上巡查的兵丁已经逐渐稀疏下去,显然已经得了将军府的命令,开始往回撤了。这徐知训带兵,还是有些模样的,军令如山,并不拖拉。肖俞想想武鸣修得了希望之后大失所望的样子,不禁想大笑三声。
骆希夷自然发现了外面的变化,本来已经做好了硬拼的准备,忽然见徐客卿一脸轻松地回来了,一场恶战也消弭于无形,意外之情不用多说,对这位徐客卿更多了几分敬仰。
武鸣修发现街面上的官兵虎头蛇尾,突然草草收场,哪里不知道事情有变,骂骂咧咧地就要去找徐知训问个究竟,却被韩山和雨声一起劝住。
韩山道:“大哥,徐知训接下了这笔生意,不到半日又反悔,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而且是对他开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他既然已经决定对咱们毁约,也就不在乎和你翻脸,大哥你要是贸贸然去找他,万一言语不和,岂不是要吃亏?”
雨声则说道:“只怕比这更甚,徐知训要是自知理亏,怕以后再见到你时会尴尬,你猜他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你做掉呢?”
武鸣修想了想,以徐将军的为人,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儿来,倒真不稀奇。只得指着门外喝骂几声,便怏怏地坐下和韩山、雨声研究南撤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