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双眉一耸,微怒道:“怎么,这玉璧难道是假的?”
井飞蓬丝毫不让,但言语间已经客气了些:“这玉璧似乎确有其物,只是在下眼拙,辨不出真伪。阁下不以真面目示人,实在难以取信于人,在下职责所在,还请见谅。”
肖俞暗暗提聚真气,嘴上却若无其事:“公子,既然这位捕役大人这么说了,咱们也不好坏了规矩。他想看看咱们的模样,给他看便是。”
李存勖会意,不慌不忙地将玉璧重新揣入怀中,对井飞蓬说道:“除去面具,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既然辨不出玉璧真伪,那我摘了面具,你又怎么确认我的身份?”
井飞蓬道:“在下略知观相之术,你若是以真容示下,我问上几个问题,言语真伪,我自能看得出。”
肖俞微微吃惊,以风鉴之术查知人心,是江湖上一桩不大不小的偏门本事,出了名的易学难精。若这年轻人没有吹牛,那么他在此道中算得上是天赋惊人了。
李存勖却起了好胜之心,向肖俞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对井飞蓬说:“那要是你眼力不济,看岔了,那我是不是就平白蒙冤?”
井飞蓬道:“假如阁下所说不假,刺史府自会有人认得阁下。即便是我看岔了,也不会对阁下有所损伤。等有人能证明你身份无疑的时候,在下会向你赔罪。”
李存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井飞蓬,道:“赔罪就免了,到时候给本公子磕几个响头,这事儿也能揭过去。”一边说,一边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点粉末,在手心里搓了搓,又在耳后、下颌用力搓了几下,缓缓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对井飞蓬说道:“问吧。”
井飞蓬细细看了一回,一言未发,转身便走。
肖俞看的莫名其妙,李存勖则若有所思。眼看着井飞蓬带着一帮捕役呼啦啦下了楼,酒楼里的嘈杂之声较之方才更甚,不外乎是猜测肖俞和李存勖二人的身份。
李存勖忽地轻轻一拍桌子,“那小子也许已经看出我是在骗他,他出去是叫人去了。”
肖俞还没问出“他怎么看出来的”,就听到街上响起吵嚷之声,两人向下一看,数十名捕役正快速向楼里涌来。
两人对视苦笑一声,同时起身掠出窗外,轻轻落到了对面的房顶上。
地面的捕役有人专门盯着头顶,见有人飞身而出,立刻出声示警。这些寻常衙役,原本就不被肖俞二人放在眼中。李存勖甚至还有余裕向下面喊了一声:“本公子去也!”
两人奔出几条街,肖俞觉得不对劲,回头一望,只见方才那年轻班头井飞蓬,居然远远地跟了上来。
肖俞“咦”了一声,李存勖停下脚步,道:“留着也是个麻烦,不如打发了。”
肖俞劝道:“人家也是职责所在,殿下就别太计较了,咱们加快些脚程,谅他也追不上。”
李存勖无奈地看了一眼:“二郎,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滥好人的性子。”嘴上这么说,却很听劝地和肖俞继续向前奔去。
两人同时脚上发力,井飞蓬果然被拉开了距离,片刻之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房舍之间。
落到一个无人的小巷子,李存勖对肖俞说道:“二郎,你这面具如今被人盯上了,还是摘了吧,戴着反而更麻烦。”
肖俞依言除去面具,半是自语半是说与李存勖听:“忒煞怪了,那小子是怎么看出破绽的呢?”
李存勖也是毫无头绪,只好说:“那人看上去不简单,谁知道还精通什么江湖秘术。以后有机会再探究吧。今天真是晦气,两个上品高手,被一帮捕役追得满城跑。要是传扬出去,真是丢人到家了。”
肖俞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何况殿下身在他国之境,白龙鱼服,万事低调些也好。对方好歹是官差,不是市井流氓,总不能真在闹市之中对官差大开杀戒吧。”
李存勖悻悻然对方才酒楼的方向啐了一口:“算他们走运!”
两人举步走出小巷,汇入街面上拥挤的人群,若无其事地向江边城外走去。
谁知没走出多远,身后一阵骚动,肖俞向后望去,人群里数顶黑红相间的襥头在快速靠近。李存勖暗骂一声,这情形下势必不能继续若无其事了,两人施展身法,同时跃上了旁边的屋顶。
前方十几丈之外,也有一人跃上屋顶,向两人迎面冲来,居然还是那个不怕死的井飞蓬。
肖俞不欲与之缠斗,也怕李存勖不胜其烦出手杀人,便扯着李存勖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奔出。
井飞蓬却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远远地喊了一声,不期然地放缓了脚步。眨眼之间,肖俞和李存勖又将他甩开不见。
又到了一处无人之处,李存勖狠声道:“那小子怕不是生了个狗鼻子吧,怎么这么快又找到了我们?”
肖俞道:“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多的很,听谍子房的老人说,有些天赋异禀之人,真能靠鼻子闻出敌人残留的气息。还有人眼神特别好使,别人看不出的蛛丝马迹,他一眼就能看出发生过什么。搞不好咱们真的碰上了这么一个怪物。”
李存勖道:“也许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这么年轻就能做班头。”
肖俞笑道:“做个班头有什么了不起,您在他这个岁数时,就已经是世子殿下了。”
李存勖撇撇嘴:“世子殿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有些人毛都没长齐就是皇帝了,上哪儿说理去?”
肖俞一时语塞,知道李存勖是对小皇帝李柷有些瞧不上的,但这话李存勖说说就好,肖俞不便多嘴。况且,老道李无心对肖俞身世的猜测,也让肖俞的心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假如自己真是李唐王室血脉,李存勖这么评价小皇帝,肖俞是不是该搬出宗室礼法来说教一番?
李存勖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就此展开长篇大论的打算。他回望了一眼两人一路奔来的方向,道:“方才那小子在靠近我们时,为什么放慢了脚步?他可不像时怕死的人。还有,他方才喊了一声什么?你可听清了?”
肖俞想了想,有些不确定说道:“好像他喊的是,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