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二掌柜似乎涵养甚好,面对倨傲客人的揶揄,丝毫不着恼:“老朽一把年纪了,阁下却是风华正茂,与我赌命,你可有些划不来。”
倨傲客人道:“谁说是要与你赌命了,你不过是个二掌柜。且不说你,就是你们明面上漕帮派出的大掌柜,也不够资格。我要找的,是你身后那位真正的主子。废话就不用多说了,给我叫出来吧。”
唐二掌柜摇摇头:“二位既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就应该知道我们那里规矩多,不能轻易给上峰添麻烦。要不然,得个办事不力的考语,不但落不了好下场,还会连累家人。今日这事,我办得了要办,办不了也得办。二位有什么要求,尽管划下道儿来吧。”
“嗬,还是个硬骨头!”倨傲客人有些不悦。
另一位客人和气地说:“二掌柜,咱们就不藏着掖着了。刺史府已经知道,天星宝局暗地里帮天行苑搜集情报,传递消息,还窝藏匪人。就算你今日为天行苑保住了秘密,改天刺史府过来查封,你那些私底下的勾当还是会大白于天下,你还是办事不力,你身后那些人还是不会轻饶了你和你的家人。何况,你这些事情都是背着南漕做的,一旦败露,南漕的家法也不是闹着玩的。你可不要以为你一死了之,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语气虽然柔和,但这番话字字敲打在唐二掌柜心坎上。他与天行苑的关系,多年来一直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这回竟然被外人探知。其实天行苑与南漕没有冤仇,埋伏下这颗棋子,不过是借着南漕四通八达的生意脉络,为天行苑的情报网查缺补漏。可以一身侍二主,这是江湖上的大忌。一旦败露,立时就要身败名裂。尤其是天行苑在江湖上名声不佳,甚至称得上是人人喊打。一旦唐二掌柜这层身份被揭开,下场可想而知。
唐二掌柜惨笑一下:“那你们想要做什么?是想见一见我们苑主,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你们大费周章,所谋者必定不小。若是能先如实相告,我自会想办法向苑主呈报。”
倨傲客人狡黠地一笑:“其实你们那位苑主,我是见过的。可惜,我打不过他。我们两人联手,也不过与你们苑主打成平手,所以,我今日不是来找他的。方才我说与你赌命,赌的就是你们苑主不再此处。要是他在的话,我们可就要再拼一次命了。还好,听你的语气,他是不在的,我赌赢了。”
说完,一屁股又坐回了藤椅之中。
唐二掌柜为之气结:“说了半天,方才阁下是在使诈?”
另一名客人道:“兵不厌诈,您也是老江湖了,能理解的。我们这趟来,不为别的,其实就是想托您给你们苑主带个话,就说南漕这回死定了,天王老子下界也救不了,你们也别跟着趟浑水了。还有,天行苑的行踪已经被刺史府盯上了,你应该知道天行苑和吴王府的恩怨,你们在淮南见了光,估计离死也不远了。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南漕吗?”
唐二掌柜一怔。孙敬轩答应替南漕出手,这事刚刚发生不久,他不是总舵中人,这事儿自还没传到他耳中。而南漕向天行苑求援,更是隐秘,天星宝局只是南漕旗下的产业,此等机密之事,自然不曾与闻。是以甫一听到,难免呆了一呆。
倨傲客人又道:“好了,今日我过来,就是给你传这两句话,你好自为之吧。”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举步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另一名客人停下脚步,很诚恳地说道:“听您方才那一番话,看得出也是个忠肝义胆的人物。好在我们这趟来只是传个话,要不然,搞不好你还真得为天行苑捐躯了。只是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您想想,为这么个猎手团去死,真的值得吗?”
倨傲客人也补了一刀:“看你方才的反应,虽然你一身跨两家,但天行苑替南漕出手抵挡北漕这等大事你是丝毫不知,可见两家都没将你视作自己人。唉,啧啧。”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摇头叹息。
唐二掌柜登时面如死灰。
倨傲客人哈哈一笑,打开大门,两人扬长而去。
两名客人离开天星宝局,走到一处僻静胡同,倨傲客户忽然开了口:“二郎,方才那两个小娘子,你瞧哪一个生得更好看些?”
另一人叹道:“殿下,咱们是去做正事的,我哪有闲心看两名女子的长相?”
倨傲客人揉了揉脸,扯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英武桀骜的脸,正是李存勖。另一人不必说,自然就是肖俞的了。
肖俞也除去面具,有些惋惜地说:“可惜这两张人皮面具了,虽然修补过了,但咱们这一脱一戴之后,灵气耗尽,怕是再也不能使用了。”
李存勖道:“眼下咱们在金陵已经不用再藏头露尾了,干嘛非得戴着面具行事。不能用了,正好。以后世子爷就大大方方地上街。”
肖俞道:“您还是小心些吧,晋王世子的名头,实在有些树大招风。万一引来仇家群起而攻之,我可抵挡不住。”
正说着时,一名小商贩模样的汉子闪身进了胡同,对李存勖一施礼道:“启禀世子殿下,方才天星宝局后门出去两人,我已经派人盯上了。”
李存勖道:“那姓唐的老头,可有动静?”
那汉子道:“唐老头儿在赌场里安排人手处置内厅的尸首,并未外出。”
李存勖想了想,对那汉子一挥手:“你去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随时报与我知道。”
那汉子又行了一礼,无声地退了出去。
李存勖有些自得:“还是咱们河东谍子房的人手得力。你瞧徐温手下那些人,个个办事不力。真不知他这个淮南大都督时怎么调教部属的。”
肖俞笑道:“也许,徐大都督只是在您跟前藏拙呢?”
李存勖不屑地道:“就他那两下子,不露怯就已经是求神拜佛保佑了,还藏拙?也不怕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