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俞离开韩山住处时,特意将门外看守的帮众叫了进来,吩咐好好照顾韩先生。
几名帮众见韩山这副模样,自然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徐客卿断不至于对韩山下毒手,又见韩先生呼吸平稳,只是怎么都叫不醒,只得满腹狐疑地将韩山扶到榻上安置好。其后多日提心吊胆小心伺候自不必多说。
肖俞离开扬州,轻车熟路,大半日的功夫又来到了金陵。
刚行直江北浦口,就遇上了守在此处传递消息的北漕弟子,得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今日一早,骆希夷带着双花堂全数精锐,浩浩荡荡进城去了。说是连日按兵不动,恐帮主在洛阳等的心焦,骆先生亲自带人去扫荡南漕金陵分舵了。
肖俞吃惊不小,这骆希夷,虽然心机颇深,但南下以来,事事以自己马首是瞻,自己也就慢慢习惯了骆希夷站在自己身后。哪知自己刚离开没几日,这厮就自作主张寻南漕开战去了。
要说肖俞恼怒骆希夷争功,那到还不至于。肖俞对北漕南下的事情再怎么上心,也没忘记自己在北漕只是玩票,还不会和骆希夷计较这个小小“功劳”。他不满的是眼下敌情尚未完全明朗,虽然南漕的主要人手都隐遁了,但困兽犹斗,骆希夷这么贸然出击,天知道会激起多大的反弹。再有一条,虽然徐温默许了北漕在金陵地面上的行动,但如此大张旗鼓地动手,究竟会不会触到徐温的逆鳞?毕竟金陵是他在作镇,万一闹得动静太大,徐刺史脸上可不好看。
尤其让肖俞想不明白的是,眼下李存勖就在金陵,即便他在漕帮中没有身份,但骆希夷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的,也多少知道一点徐客卿与这位神秘大爷的关系。那么李存勖知不知道骆希夷今日的行动呢?
肖俞满腹疑问,坐船过了江,快马加鞭进了金陵城。
刚进城,城门便轰然关闭。肖俞抬头看看天色,虽然已是暮色四合,但金陵城向来不会这么早关闭城门。看来今日城里真的是出大乱子了。
靠近南漕金陵分舵时,街面上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远远地还能听到喊杀之声。肖俞心知里面打斗还未结束,不禁有些奇怪。按理说骆希夷一早带人进城,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时辰。若是千军万马对垒,打上大半日倒不稀奇。可两家帮派火拼,一家左不过一百数十人,又不是气脉悠长的内家高手,哪来的力气一直打到晚上?
又看到大门紧闭,肖俞更觉意外。骆希夷他们是强攻来的,以双花堂的行事作风,就算不将大门拆了就算是给面子,又哪里会大门紧闭,难道竟是在闭门切磋不成?
心下存了疑窦,肖俞便静悄悄跃上了房顶,循声寻去。
前厅、连廊、议事堂等处,各有几具尸体,地上血迹成片,物什一片狼藉,显然是经过了剧烈的打斗,只是一个活人也不见。
第二进院子里有一处演武场,看去甚是宽敞。肖俞掠到墙边,见演武场内灯火通明,两队人马各据一边,中间有两人正在打斗。一人使刀,一人抡一对六合钩,两人都有中品驭物以上的境界,三柄兵器翻翻滚滚,在灯火下光芒四射,看去倒也热闹非常。
两边的人马各自在呐喊助威,肖俞凝神望去,各有百十人不等,看服色,一边正是南漕帮众,另一边为首之人正是骆希夷,身后不用说便是北漕的精锐了。
这一来肖俞惊愕不已了。金陵分舵的人手前几日已经星散大半,虽然肖俞已经想到他们也许会有其他安排,但一下子冒出这许多人,还能和骆希夷相持到现在,实在是大大出乎肖俞意料。而且骆希夷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耐着性子和对手单对单决斗,这是戏本子看多了吗?他难道不知道这里眼下还是南漕的地盘,若是陷入缠斗,必然对自己不利?
肖俞正待现身,忽又想到,以骆希夷的脑子,断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他一定有自己道理。想到这里,肖俞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有了计较。在墙上抹了一把泥灰,将脸图花了些,而后肖俞绕到南漕的那一边,乘着众人正在声嘶力竭地叫好,肖俞不着痕迹地混入了人群之中。
此时场中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北漕使刀的汉子技高一筹,看出对手气力不济,重重一刀斩下,对手双钩交叉向上一迎,却没有架住,长刀势如破竹,差点直接劈到拿双钩的汉子脑门上。那汉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脑袋侧了一侧,刀锋顺着耳朵劈下,砍在肩膀上,入骨三分,鲜血直流,不过看上去命算是保住了。
使刀汉子得势不饶人,飞起一脚,将双钩汉子踢得后退几步,顺势抽回长刀,就要上前再补一刀。南漕这边早有一人飞掠出阵,将那受伤的同袍一把抓住带回本阵。使刀汉子不敢追的太近,只得冷笑一声,收刀回阵。
骆希夷的声音远远传来:“唐舵主,咱们已经比试过五阵了,眼下你们才只胜了一场。怎么,非要将剩下五场比试完,你才肯认输吗?”
对面一个粗豪的声音答道:“只胜一场又怎样,不打完,谁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别忘了,咱们还打平了一场呐。你们北漕,也不见得就稳赢。”
肖俞听出些端倪,看起来双方是要各出十人,比试十阵,以此决出胜负。只是不知胜负的彩头是什么。想必不外乎“谁输了谁退出金陵”之类。只是这“唐舵主”不知何许人也。胡长胜刚被割下了脑袋没多久,难道这么快南漕总舵就派出了新舵主?这个节骨眼上敢到金陵来,胆色倒是不错。
这时旁边一人小声抱怨道:“这哈结揍嘞,哪晓得这伙人这么厉害地!”
肖俞听得不像金陵口音,心中一动,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附和道:“可不是嘛,入血妈的,踢到铁板了!兄弟,你是哪里的?”
那人飞快地瞥了肖俞一眼,也不知看没看清肖俞的模样,就顺口答音地回了一句:“我是润州分舵的,兄弟你是楚州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