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鳌在一个小黑屋里被关了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上。这是李存勖有意让他吃些苦头,接下来便好揉捏了。
李存勖在第二天亲自来看刘金鳌,询问天行苑给他安排了什么差事。刘金鳌哪里敢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意欲行刺徐温事情败露外逃、路遇天行苑的楚老头儿、孙敬轩安排自己回庐州配合天行苑的杀手演一出双簧接近兵刺杀徐温的事情全部交待了。
李存勖听说孙敬轩和楚老头儿如今还潜伏在金陵城外,不由得很是钦佩孙敬轩的胆色。本来马上就要再出城去搜捕孙敬轩,转念一想孙敬轩的身手,还是作罢吧。世子殿下虽然不怕冲锋陷阵,但对上孙敬轩这种毫无胜算的对手,还是一切谨慎为上吧。但李存勖也没有就此放过孙敬轩,而是派人将他们的行踪知会了刺史府,立刻就有大队人马开出城去,浩浩荡荡向孙敬轩藏身的村庄而去。至于能不能抓住这位天行苑的魁首,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李存勖更感兴趣的是庐州朝堂上的暗流。李遇父子被诛杀,他前两日已经得了信儿。而刘金鳌的幕后指使者,竟是杨吴左牙指挥使张颢,这多少有点出乎李存勖的意料。
徐温潜在的敌人有很多,对于这一点,李存勖是心知肚明的。但李存勖没想到首先按捺不住的人里面居然会有张颢。
昔日小吴王朝堂上发生的那场政变,可就是张颢和徐温这老哥俩联手完成的。虽说朝堂之上利益为先,至亲兄弟反目成仇的事情数见不鲜,但在李存勖对杨吴的预判和推演中,张颢与徐温反目,最早也应该在迁都之后,徐温彻底掌控杨吴朝政之前,张颢会发起一场反击。
不过现在的局面对李存勖来说也是无伤大雅,徐温的敌人越多,就会越依赖与自己的合作。淮南朝局越乱,自己才越容易火中取栗。片刻之间,李存勖脑中就形成了一个和孙敬轩真实意图差不多的计划,也是讲刘金鳌送回庐州,让他当众揭发张颢。表面上是送了徐温一个人情,将意图行刺他的刺客送到他手上。而真正的目的自然还是激活徐温与张颢的矛盾,到时候世子殿下再慷概伸出援手,不管在徐温看来李存勖的援手是雪中送碳还是锦上添花,他都很难再甩脱河东对淮南的影响了。
想到这里,李存勖实在要大笑三声,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比划一个大拇指。
“二郎,我想了一下,有件大事要亲自去办。”李存勖见到肖俞,开门见山地说道。
肖俞很好奇:“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去做就好,难不成还要请我的示下?”
李存勖道:“我要去一趟庐州。”
肖俞愣了一下,很容易地便想到了刘金鳌,笑道:“公子是要去扰乱淮南朝局?”
李存勖道:“没有哪家的朝局事能被一个外人扰乱的。要乱,也是先从他们的的根子里乱上来。”
肖俞道:“正是。只是公子一人前往,恐怕不周全吧。还是我们一起去吧。”
李存勖道:“那倒不必。金陵这边离不开你,南漕马上就要来找你文斗了,你要是走了,万一北漕那帮废物输了怎么办?再说了,庐州又不是龙潭虎穴,小吴王手下也没有像样儿的高手,我带上几个有经验的谍子,便足以应付了。再说,谍子房在庐州,也是有布置的。”
肖俞想了想,知道劝不动李存勖,也就作罢了。
当天下午,李存勖带上两名老谍子,押着刘金鳌便上了路。暗中还有八名忠诚可靠的谍子随行保护。肖俞这边,把与刘金鳌一起被擒下的两名天行苑弟子送到了刺史府,让司马王文谭好好审问。那虬髯大汉倒也刚烈,知道自己逃跑无望,又不甘心在狱吏手上受辱,竟然当夜便在牢里咬舌自尽了。另一人面色枯槁,却终究没有随之寻短见。王文谭火眼金睛,自然从这点区别众看出另一人容易攻破,接下来挖出天行苑、立功受赏多半要着落在这人身上。只是不能操之过急,王司马便寻了个僻静的牢房,将这人好生关押了起来。
离开金陵,行了两日,李存勖进了庐州城。
城里的气氛一如往常,街市热闹繁华依旧。前几日因大都督府闹刺客陡然而来的紧张空气似乎早就一扫而光了。李存勖走走停停,看些市井风光,又随口问些风土人情,本是被押解而来的刘金鳌倒成了李存勖的乡导,口说手比滔滔不绝,将庐州城里好吃的好玩的介绍了个遍,巴望着将这位爷伺候好了,将来不至于被当作弃子丢掉。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之所以被张颢看中,并非因为自己身手了得,而只是看中自己护军标长的位置。换作是谁,在这个位置上行刺徐温都会多三成胜算。同样,孙敬轩和眼前这位爷先后将自己招揽到手下,更不是觉得自己英雄了得,而只是将自己视作搅动庐州朝局的工具。像自己这样的小卒子,最怕的自然就是主子卸磨杀驴了。
李存勖在街面上游荡半日,不知不觉来到了大都督府左近。刘金鳌近乡情怯,看到大都督府的仪门,离老远便觉得有些腿肚子转筋。李存勖不屑地乜了他一眼:“怎么,怕了?当初行刺徐温的胆子哪儿去了?”
刘金鳌苦笑道:“出事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可现在,总觉得到处都是眼睛在看我,有些心惊肉跳。”
李存勖道:“你瞧,这大概就是做贼心虚吧。老祖宗还有句话,说的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要真是全庐州城的人都对你指指点点,只怕你还真有可能当场暴毙。”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大都督府正前方。门前有兵士来回巡弋,一时倒也不好靠得太近。
李存勖看了一眼门前顶盔贯甲的十几名兵士,忽然大喝一声:“大都督可在府中?我将行刺大都督的贼人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