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希夷见李存勖已经定下调子,便也不再多做打扰,道一声告辞,便去给南漕写回书了。
李存勖问肖俞:“二郎,你可曾见过江湖帮派文斗的场面?”
肖俞“扑哧”一笑:“见过几次,场面滑稽且惨烈。说实话,我是理解不了他们。以往总觉得江湖上混饭吃的汉子,讲究个干干脆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生是死,是胜是败,全看功夫高低。可自从见过两次所谓的文斗之后,我才知道江湖不止一面。功夫高有功夫高的混法,功夫烂有功夫烂的混法。”
李存勖有些不解:“功夫烂的,靠什么混?”
肖俞道:“靠耍狠。”
李存勖更加不解:“三脚猫的功夫,光靠耍狠,就能将人吓退?”
肖俞笑道:“江湖上高手虽多,但市井帮派能见过多少?大多都是谁也不比谁强多少。这时候,就看谁更狠了。那年我跟着盐帮跑了一趟三会海口那里是燕王治下最大的盐仓见过当地两家小帮派为了抢生意,约在漕河边文斗的场面。”
“那两个小帮派,也都是靠着漕河讨生活,只是畏惧南北两大漕帮的声势,不敢给自己取名叫漕帮。但也都各自有个威风凛凛的字号,好像一个叫青龙帮,一个叫北海帮。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们较量的东西,既不是拳脚,也不是兵器。第一场,青龙帮那人一上台,就割下自己一只耳朵,对方见了,也割下一只耳朵。”
李存勖插嘴道:“为什么要割下自己的耳朵?”
肖俞解释道:“这便是比谁狠了。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这在他们看来,便是真狠。割耳朵,还得面不改色,不喊疼,不皱眉,血流满面也不擦,这便是真好汉。”
李存勖笑道:“这个容易,咱们河东军中,有的是这样的硬汉。”
肖俞看了李存勖一眼,露出诡异的微笑:“接下来的举动,估计咱们军中没几人做得到了。”
李存勖奇道:“接下来,他们做了什么?”
肖俞道:“将割下的耳朵生生嚼碎吃了。”
李存勖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道:“这个二十年前屠帅孙儒手下的队伍倒是不含糊。”
肖俞又道:“第一回合,两人都面不改色吃了自己的耳朵,算是平分秋色,第二回合,那两人先后将自己的鼻子割下来吃了。”
李存勖眯起眼睛,曼声道:“昔日深州诸葛昂与渤海高瓒互相做东请客,先设鸡肫而已,而后烹猪羊,再车行酒,马行炙,挫椎斩脍,皑轹蒜齑。慢慢的吃这些寻常食物满足不了了,就开始请客吃人。诸葛昂蒸美妾坐银盘,仍饰以脂粉,衣以锦绣,擎腿肉以啖,于奶房间撮肥肉食之。高瓒羞之,自觉不及诸葛昂多矣。深州与渤海,离三会海口都不远,都在燕王治下,幽州地界。当真彪悍得紧。他日我若得了幽州,这可都是大好得兵源啊。”
肖俞撇撇嘴,继续讲述道:“第三回合,青龙帮的好汉大概是要出奇制胜,竟将自己双乳割下来吃了。这回北海帮的好汉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这就算是败下阵去了。”
李存勖眉头紧皱:“换作是我,多半也要忍不住恶心。”
肖俞道:“所以,要比狠,公子多半要输给这些市井混混儿。”
李存勖对那场文斗的结果很感兴趣,追问道:“后来呢,又比了哪些玩意儿?”
肖俞道:“第二场,有个专门的名堂,叫做上刀山下油锅。上刀山两边将刀枪堆成堆,各有一名好汉上去打滚,割破捅伤各安天命,谁先挺不住了算谁输。下油锅就简单了,支起一个油锅,点火烧沸,两边各出一人伸双手到油锅中,也是不许喊疼,谁先抽出来,谁便是输了。”
李存勖听的饶有兴致:“这一场是谁家赢了?”
肖俞道:“这一场是北海帮赢了,前两场两家打平。按照事先的约定,三局两胜,最后一局便是决胜局。决胜局比的是倒吊着将头伸到河中,也是谁先挺不住了先算输。”
李存勖问道:“这最后一场是谁赢了?”
肖俞道:“这一场,又打平了。”
李存勖有些意外:“怎么会打平呢?”
肖俞道:“最后出场的人,都知道自己万万输不得。要是在自己手上输了,不但地盘丢了,自家帮会沦为笑柄,自己更是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是以两人都横下一条心,谁都不愿意先抬起头来。”
李存勖脱口道:“最后两人都活活闷死了?”
肖俞缓缓点点头。
李存勖沉默了片刻,道:“二郎,你说得对,江湖不止一面啊。这些人,若是有机会从军或者习武,未必不能成为叱咤一方的豪杰。只可惜”
肖俞道:“只可惜,他们是没机会了,他们的子孙后代,也未必能有机会走出一条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