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太阳忽然从暗沉的乌云后钻出,亮眼的金光洒遍大地,经白雪一反射,入眼光怪陆离。
山道上的积雪,早有人清理干净,路上时不时有挎刀佩剑的孤狼帮弟子经过,三三两两,或沉默不语,或大声谈笑,倒也不显冷清。
行至半山腰,取小道转弯之时,赵子铭无意中往山下一瞥,只见及目皆白,大地茫茫,远空寥阔,江河凝光,风景与盛夏所见,大不相同,骤感光阴流逝,想起未曾谋面的父母,以及受制于人的三叔,还有已不在人世的孙老爷子,悲意顿起,不由驻足,黯然神伤。
良久,赵子铭甩了甩头颅,对静候一旁的药童歉然一笑,道:“师弟,走吧。”
因为走的是小道,积雪无人清扫,又弯曲陡峭,不便前行,赵子铭还好,药童的内力不如他深厚,就走得颇为勉强了,难免要他帮衬一二。
药童应该不满十岁,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大师兄。”
赵子铭看到他背后衣服上有不少污渍刮痕,心中了然,童子下山之时,只怕没少吃苦头,暗道药老怪不近人情。
再走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抵达药堂,童子作了个揖,说道:“大师兄,药老在内堂等你,师弟告退了。”
赵子铭笑着点头,“辛苦你了。”
药童走后,赵子铭穿过五进院落,来到了最里面的院子,轻叩门扉,“药师,弟子千铭求见。”
“进来吧。”
赵子铭推门而入。药老怪示意他在桌旁坐下,说道:“本想年关再叫你上山,但计划有变,也只好提前唤你来了。”
赵子铭犹豫了一下,问道:“药师有何吩咐?”
说实话,他心中很是忐忑,因为迄今为止,他还不知道药老怪收他为徒的目的。
药老怪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斟酌词句,过了一会,道:“我说过,将你收作弟子另有打算,此次唤你上山,就是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赵子铭道:“只要弟子力所能及,万不敢辞。”
药老怪抿了口茶水,道:“老夫因为某些特殊的缘故,曾立誓永不收徒,可你的体质极适合继承我的衣钵,故而我才横插一手,从刘文中那里把你硬抢过来。”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老夫不收庸人,你在雏狼庄里的事迹我略有耳闻,很不错,没丢老夫的脸,老夫本来还有些担心,你能不能通过考验,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目光紧紧盯着赵子铭,说道:“老夫性情虽怪,不过直来直去,不喜虚与委蛇,既然收你作弟子,便会诚心相待,教你本事,而你,老夫要你发誓,此生无论如何,不得背叛于我!”
赵子铭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药老怪怎么把话题扯这么远,但望着后者那锐利的眼神,心中一凛,亦正容说道:“师不负我,我必不负师,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好!”药老怪拈须而笑,忽翻手取出一只三足小鼎,屈指一弹鼎壁。
清脆而空灵的声音在房中骤然响起,与此同时,赵子铭怪叫一声,腾地跳起,扬手便朝身前拍去。
药老怪闪电般伸手一抓,“莫慌。”摊开手掌,在他掌心,伏着一条小拇指大、通体冰蓝的怪虫,头上两只触角正飞快地舞动着,很激动的样子。
赵子铭在怪虫身上吃过大苦头,纵使垂涎怪虫那可以增长内力的寒气,但猝不及防下,也万万不想让其咬上一口的。
药老怪将怪虫放回鼎中,笑道:“此虫乃冰玉蚕,是我几年前在北蒙国游历时,击杀一个强敌所得,于我大有用处,可惜的是,多则一年,少则数月,此蚕体内就会淤积大量寒毒,为师要大耗内力才能强行祛除,而你似乎不惧寒毒入体,所以我想要你出手,替为师解困。”
见赵子铭面露不解之色,药老怪又道:“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非要你来做这件事吧?冰玉蚕的寒毒毒性因人而异,无关内力强弱,只与体质有关,体质不合,沾之立毙。”
赵子铭恍然大悟,他犹豫片刻,苦笑着伸出手,“弟子愿为师父效劳。”
药老怪松了口气,掏出一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火红色的药丸,说道:“现在是寒冬时节,事后你无法借太阳之力解毒,先服下这枚护心丹吧。”
赵子铭眨了眨眼睛,寒毒入体后,明明可以化为内力,需要解掉吗?
他念头转动几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接过药丸,一口吞下。
药老怪捏起冰玉蚕,放到了赵子铭的掌心。冰玉蚕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吸起血来。
强烈的寒意迅速蔓延,赵子铭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瞬间陷入动弹不得的境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冰玉蚕。
冰玉蚕冰蓝的身躯慢慢泛起红色,然后红蓝相混,化作深黑,过了一会,鼓胀的蚕躯如水般波动了一下,一缕细细的蓝色气流从蚕口流出,注入赵子铭的掌心血肉里。
这时,赵子铭才催动丹田内活跃的内力,运转到手掌部位。内力登时如坠重物,流动速度大减。
赵子铭心中狂喜,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上次一被冰玉蚕咬中,他就运转了内力,结果飞速运行的内力,把他的经脉破坏得一塌糊涂,这次他汲取教训,等到寒毒入体再运转内力,经脉受创之虞顿消。
待黑色衰减,蓝色消退,全身通红似血后,冰玉蚕松开嘴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清鸣,就趴着不动了。
药老怪把冰玉蚕收好,有些担心的看向了赵子铭,后者却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抹去了脸上结的冰霜。
药老怪惊喜的道:“你……你能完全受住寒毒了?”
赵子铭哈出一团白气,慢慢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比上次好多了,只是冷得厉害。”
药老怪扣住赵子铭的脉门,感应了片刻,说道:“难以置信,你的血液虽然流动缓慢,但非常平稳,应当是寒毒均匀散遍全身所致,如此一来,血脉无凝滞之忧,祛毒之事也轻而易举,好!”
两天后。
房间里,赵子铭睁开眼睛,感受着体内增加了小半的内力,嘴角微微一翘,喃喃道:“寒毒真是个好东西啊。”
此次炼化寒毒,增长的内力竟然比赵子铭之前的三月苦修还多,难怪他有这样的感慨了。
当然,赵子铭能够这么快炼化寒毒,也多亏了药老怪给他准备的各种补血壮阳的药物,数目之多让赵子铭咋舌不已。
见赵子铭只花了区区两天,就祛除了寒毒,药老怪惊叹之余,也高兴万分,从此他将再无寒毒之患。
药老怪沉吟片刻,说道:“你帮了为师大忙,为师也不能不有所表示,这样吧,我就传你一套拳法。”
赵子铭愣了愣,旋即大喜,躬身拜道:“多谢师父。”
药老怪面色严肃下来,“这套拳法名为八极拳,是顶级的外家拳法,练至大成境界,一身筋骨皮膜坚逾钢铁,刀枪难入。不过为师早年以此成名,曾结下不少厉害仇家,你习得之后,若出门在外,非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在人前施展。”
说完,他取出一本古黄色的书籍递给赵子铭,“这是拳谱,你先拿去将招式记牢,过几****再亲自指导你修习,这个月你就呆在药堂吧,至于雏狼庄那边,我会过去打点的,你不用担心。”
赵子铭自然无不应允之理,再次拜谢过后,喜滋滋地回到房中,翻开拳谱细细研读起来。
三天后,赵子铭已将拳谱内容记了个八九不离十,开始在药老怪的指导下正式修习八极拳。
“地有八极,拳走八方,八极拳劲力刚猛,拳势迅捷,讲究不动则已,动如雷霆,每击必出全力,手、腕、肘、肩、尾、膝、踝,全身各处,皆可作为攻击利器,对战之时,若近身取得先机,甚至足以越阶而战。”药老怪背负双手,娓娓道来。
“不过修炼外家功法,素来艰苦,八极拳尤其如此,诸如铁砂掌、鹰爪功之类的,一般专注锤炼人身某一部位——”药老怪的声音忽然顿住,他在赵子铭背后一拍,纠正了一个错误,才接着开口:
“而八极拳,则需打熬全身筋骨关节,力求一拳击出,百力相随,其中要花费的血汗可想而知了。”
“故而你第一步要做的,便是将所有拳法套路熟练掌握,至于日后能有何成就,便取决于你的悟性和你下的功夫了。”
赵子铭此刻正咬牙摆出一个姿势,左腿向侧后方斜跨半步,身形微蹲,双肩下沉,左手握拳收于腰侧,手肘后顶,右掌再贴上左拳,竭力后推。
初始他还不觉什么,待药老怪踢膝拍手地矫正几下后,顿感背上的肌肉,好似被扯住了两端的绳,越绷越紧,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赵子铭脸色白了一白,额上流下豆大的汗珠,心想这个姿势,只是拳谱几十上百动作中的一个,练起来就如此疼痛了,要想将八极拳习会,怕是得好好吃一番苦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