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折腾,天已经亮了。水务逸要告别,男人要留着水务逸吃完早饭再走,水务逸本来不想吃,男人热情的拉住不放手。还告诉水务逸还有五六十公里路。男人嘱咐女人去赶快去煮饭,自己陪水务逸坐着。
男人在农闲季节外出做工挣点钱补贴家用,女人在家劳作,两个儿子是双胞胎,都已经读五年级。
昨夜做工回家,路上下雨路被冲断,回来晚了。刚打开门就听见水务逸打呼噜的声音,男人以为是女人趁他不在家,往家里招男人。气急败坏的捡起地上的柴刀……
“吃饭了,爹!”一个男孩子过来喊。
水务逸跟随男人来到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个开放的房间,有两道门,一道开在前面,通往门口马路,一道通向屋后的山上。)屋里中间有一个很大的灶,灶上支两口大铁锅,一边用来煮猪食,锅里还盛着脏水和一些猪食。一口用来煮饭。灶台前面有一堆灰,灰上有一个铁三脚(一个圆圈在上,圈下有三个脚,圆圈的地方放锅,锅下烧火可以煮东西。)三脚上放了一个瓷盆,盆里盛着白菜和汤,里面放有一把拳头大小的汤勺。每个人手里端着一碗包谷面蒸的饭。
“吃饭吧!”男人招呼水务逸,水务逸回应着,也招呼一下女人和孩子们。大家围着三脚而坐。
水务逸端着手里的碗,往嘴里送了一口饭,饭发干发硬,把自己嘴里所有口水调来滋润都无法把饭团拢,它肆无忌惮的满口钻,更别指望把饭吞咽下去。他准备往自己碗里舀一点菜汤,手还没有伸出去,汤勺就被男人拿起来。男人拿起汤勺舀起满满一勺子汤直接往自己嘴里送,汤勺子离开他嘴巴的时候,勺子上沾着许多包谷饭细粒。带着饭粒的勺子又回到了菜盆里。
水务逸犹豫。当他还在蒙圈的时候,勺子又带着汤和菜离开盆,到了女孩子的嘴边,女孩子嘴巴比较小,汤勺子大,留下的饭粒集中在一小块,再次回到菜盆里……女人准备伸手去接勺子,让勺子做第三次旅行的时候,男人发话了,“先请客人用!”女人赶紧放下汤勺。
“不用,我不喝汤。”水务逸摇着头。
“那里不喝汤。来——不要客气。”男人舀起满满一勺子汤,强行递到水务逸面前。
“我真的不用。”水务逸没有去接,男人很热情的把勺子里的汤倒在水务逸的碗里,又从盆里再舀一勺子添。
还为水务逸舀了盆里的白菜一勺子……
水务逸硬生生的把嘴里的那口包谷饭吞咽下去,他不知道有没有把自己的喉咙卡出血。
接下来的难题是碗里的这碗泡了汤的包谷饭。吃?还是不吃?
汤勺已经在五个人的嘴里轮回至少两次了,他碗里的饭还没有变化。
“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男人问。
“不是,昨晚上吃了四个糯粑粑,今天早上一点都不饿。”水务逸解释道。
“昨晚上的怎么能和今天早上比呢。”男人很不屑的撇撇嘴,“快吃!快吃!”
找不到任何理由,水务逸把碗里饭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这不是在吃饭,这是在受酷刑。每一口下去都被胃里冒出的气液抵上来,又用意志压下去,再一次抵上来,又压下去……如此三上三下……一碗饭,花掉了很多时间。当最后一口吞咽下去的时候,他感觉这酷刑终于到头了……带着轻松的心情准备放下碗。女人站起身,又往他碗里硬性塞了一勺子饭,男人又要替他盛汤——那汤里已经有小厚层饭沉底,有的漂浮在上面的白菜叶上……
当男人的汤勺还没有出盆,水务逸已经站起来了,“我不喝汤,真的!这饭干香干香的,这样干吃好吃。”
他宁愿让喉咙划出血泡也不想再吃那个汤……
饭咽下去了,都咽下去了!看着那菜盆里的饭比汤还多,他庆幸自己终于咽结束。
匆匆告别热情的一家人,一路骑行。他的思想怎么都不能集中在骑行上,胃里一阵接一阵的翻滚,一浪赛过一浪,昨晚的情景今天的情景叠加出现,一遍又一遍……胃终于愤怒了,爆发了……他赶紧停住车,还没有撑稳……一股巨大的浊流从自己的胸部喷涌而出,以翻江倒海的气势报复主人强加给它的所有的不快。
吐了一阵又一阵……
他想结束了吧,继续上路……
不到一百米又吐一阵……
不到一千米又吐一阵……
直到胃里什么都没有了,吐出苦苦的胃液了还在吐……
下午四点过,骑到乡上吴嫂家馆子那儿的时候,他把摩托车一丢,直接躺到地上。
吴嫂从自家地里回来,看见躺在大太阳里滚烫地上的,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水务逸。吓得老脸失色,肥胖的身子在原地团团转。过了好一会儿,才惊呼小琴。小琴鼓起勇气靠近摸了摸,“活呢!”
“恐怕又是喝醉了。”吴嫂说,“你去看看办公室那个在,喊他们过来帮忙。”自家则把还在发动的摩托车熄火,找来一个过路的村民帮忙挪到路边。
“来,帮我把他拉起来靠在那个石头上,不要在太阳底下暴晒。”
两个人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死猪一样的人弄到阴凉处,刚扶他靠着一块石头,又往地下倒。
“吴嫂,靠不住哩。”村民笑着说,“不像是喝醉,身上没有酒味。”
“吴嫂——咋啦?”贺珍小跑着过来。
“你自己看嘛!”吴嫂指着地上的水务逸。
贺珍靠近了仔细检查,“好像吐过。应该没喝酒。会不会中毒?”
“中毒?”办公室其他人也赶到了。今天都没有下乡,这么有趣儿的事,能不来凑份子吗?老吴说,“不像,这脸苍白,没有中毒的迹象。”
“会不会是着人放手脚(一种少数民族的诅咒或者下药)咯!”人群里有人说。
“抬到卫生所去。”贺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