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寺,禅房内,尼鲁帕尔和李无忧停止了哭泣。李无忧正抱着女儿,轻轻摇动着,一边哄着女儿,一边急切地问起了关于李无解的消息。
杨坤于是将如何得知李无解还活着的经过说解了一番,尼鲁帕尔和李无忧这才恍然。
“哎……只是,无解他已经走了,那我们该去哪里找他呢?”尼鲁帕尔失神又急切地问了一句。
“娘,只要知道无解还活着,慢慢找一定能找到!”李无忧宽慰道。
“就是啊娘,也不是没有目标,我们一定能找到,而且,无解应该是做了朝廷的官儿!”
“哦?无解年纪轻轻难道还做官了不成?”李无忧惊讶道。
“是啊,如果青云大师说的没错的话,无解应该是做了朝廷的官了,而且,还是被宣旨进京的!”杨坤想起了当时青云老和尚的描述,肯定地说道。
只是,杨坤说完之后,又皱了皱眉,引得李无忧和尼鲁帕尔一阵紧张。
“怎么了?”李无忧不禁问了一声。
“哦,没什么,只是我在想,或许我们已经与无解见过面了!”
“啊?”屋里又是两声惊呼。
“我们见过?”李无忧疑惑起来。
杨坤轻轻一笑,眉毛一动,“是啊,那天在河边时,那个从你背后经过的小校尉说不定就是无解!”
“啊,是他?”李无忧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快说说,怎么回事?”一旁的尼鲁帕尔焦急地催促道。
良久之后……
“啊,是他,肯定是他!”等杨坤一说,李无忧醒悟过来,惊叫一声,完了,急切地转过身子,朝着桌子一端的尼鲁帕尔道:“娘,你知道嘛,我真的见到弟弟了!”说着,又流出一行眼泪。
“唔,娘听到了!”尼鲁帕尔瞧着,也是热泪盈眶,顷刻,豆大的泪珠儿就顺着腮滑落下来。
结果,娘俩又伤心一阵。
“不哭了娘,找到弟弟是好事,不哭了!”李无忧率先抹干眼泪,劝慰起尼鲁帕尔。
“嗯,不哭,不哭!”尼鲁帕尔也微笑着擦干了眼泪。
终于,一家人不再悲伤,一股喜悦的气氛蔓延开来。
……
而就在法门寺内杨坤一家人谈论李无解的时候,李无解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长安城。
宣旨团的队伍是从长安城金光门进入的。进入城门,扑面而来的热闹气氛就让李无解恍若回到了未来的那个时代。只是抬眼所见,又让李无解真切地明白,这只是在唐朝,是唐长安城而已。
触目所见,有胡人、阿拉伯人的商队在街道上行走、采买,酒肆、茶坊、粮店、布店沿街而设,结伴而行的贵妇,牵驴的书生,表演杂耍的,挑担卖货的,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这一切看的李无解眼花缭乱,一旁的李静忠也是满面热切。
“老弟啊,这人啊,就得在这俗世窝里滚几滚才舒坦!你不知道老哥我这一趟奉命去宣旨,到了西域塞外那少见人烟的地儿,可真是难受极了!”
“也是,塞外之地到底不比京城这般的花花世界!”
“花花世界?!”李静忠一听,忍不住点头称赞,“老弟你可真是舌如莲花,出口全是妙语啊!”说着,指着眼前的五彩斑斓,“你瞧,这可不就是花花世界!”
李无解微笑着回应。
等一行人到了皇城宫门跟前一里之外时,才下了马车。却是因为礼仪所在,在此处立了下马碑石,一旦到达此碑石之前,一般人等都要弃了车马,改为步行。
眼前,越过高高的宫墙,可见露出的宫殿群落,虽然只是一角,但足见其巍峨气势。
李静忠抬头一瞧日头,却是皱眉,“老弟啊,瞧这时间,应该是早就下朝了,要不你先住下来,等我回去复旨后,看看陛下那边怎么说,再给你回复,如何?”
“一切但凭老哥您做主!”
“好,既如此,我便派人送老弟去礼部那边先住下来!”
“非要去礼部吗?”李无解问了一声。
“也不是!本来是想着老弟你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必是没有住处,所以才做此安排!”李静忠摇摇头,“当然,如果老弟你另有住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还需要你留下地址,以免我寻你不着!”
“如此,那我便去寻访一个前辈,这是地址,有了消息,还请老哥派人到这个地方寻我!”李无解说着,将一张纸条递到李静忠手上。
李静忠接过来一瞧,却是就在刚才经过的西市,通远货行,这才收好纸条,“也好!估计在晚些时候就会有消息的,老弟你且先去!”
……
西市,长安城中的商业贸易之地,街市林立,商旅往来不断。通远商行是西市数得上数的众多大商行之一,主要联通和西域之地的贸易。
通远商行足足占了临街的三间店铺,其后的院落,更是建起了仓库,储蓄着各种货物。此刻,在仓库大门旁,摆了一张方桌,桌后坐了一人,正扶着腮帮子,无聊地看着眼前桌子上的笔墨等物件。
“江浙的上等丝绸一百匹!”仓库门的另一边,一个山羊胡子的老者查看了最后一名工人抱进去的两卷丝绸,高喊一声。
桌后的年轻人听了,赶紧提起笔,在一本账簿上记下了“江浙、上等丝绸、百匹”几个汉字。
“好啦,清秋啊,今天的货物就这些了,都登记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哎,好的,艾伯!”桌后之人正是在播密川时不辞而别的冷清秋,此时依然是个假小子装扮。
冷清秋将桌上的毛笔和砚台弄好,正要收拾账簿。
“放着吧,我还要再过目一遍的!”被冷清秋唤作艾伯的老者看了,嘱咐了一句。
“好!那我先回去了,艾伯您忙,忙完了也早点回家啊,艾婶估计也等着呢!”
“好,好,好!”艾伯听了,捋着不多的几根山羊胡,微笑起来,“你先去吧!”
冷清秋一听,道别一声,便蹦跳着往前院走去,只是跳了没几步,发觉有失,赶紧收住了蹦跳的姿势,踏着正步规规矩矩地往门口迈步而去。
后面的艾伯瞧见冷清秋如此模样,不觉失笑地摇摇头。
到了前院,穿过一个小门,绕过一堵墙,就来到了临街的店铺里。
“小秋啊,记完了?”店铺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站在柜台后噼里啪啦地拨这算盘珠子,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是啊老舅,今天的已经记完了,我打算回家去,你有什么要给家里买的吗?”冷清秋站在了柜台旁,看着舅舅拨算盘的手指,只觉得眼前只留下一片手指的残影。
“一共是一万两千零四十五缗!”冷秋的舅舅算完了,边念叨边在一旁的账簿上记了下来。记完了,才抬头看着冷清秋。
“你去买上一斤桂花糕和一斤老贾家的腊牛肉带回家!”说着,从柜台旁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钱,“给,这些钱估计够了!”
“老舅,这点钱怎么够呢,要知道还有我的来回跑路的辛苦钱呢!”冷清秋伸手接过了钱,但却嘀咕起来。
“好,再给你一点辛苦钱!”冷清秋的舅舅说着,又抓出了一把,“你说你也真是的,干吗不再疏勒好好待着,跑这里来祸害你老舅我了!”
冷清秋听了,一把抓过了老舅手中的钱就跑出了店铺,一晃,便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冷清秋的舅舅看了,摇摇头,哂然一笑,低下头翻出了另一本账簿,拨打着算盘,又开始记账,只是刚算了一页,就被一声询问打断了,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背着长枪,挎着一柄长刀,不过奇怪的是,长刀却用一层布遮住了,只能见大体形状,臂弯挽着一个大包裹的少年郎站在店门口。看着这幅奇怪的打扮,冷秋的舅舅不觉疑惑。
“请问,郭富城是在这里吗?”李无解站在店门口,看到柜台前的男子,又问了一句。
“郭富城正是鄙人,请问小哥你找我有事吗?”
李无解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老相的男子,嘴角一扯,“这名字相同不一定人就相同啊!”却是第一次见到李嗣业所给信封之中的人名时,李无解就充满期待,因为李嗣业口中他的友人有一个在李无解看来很拉风的名字:郭富城。
“小哥且进来,既然是来找我的,先进来说话!”郭富城从柜台后绕到前面,招呼李无解。
李无解进的店铺,抱拳施礼道:“李无解见过郭老丈!”
“哦,李小哥,你好!”郭富城回礼,“不知李小哥找鄙人,所谓何来?”
“郭老丈,无解此番,是得了疏勒城中李嗣业兄长介绍……”
一番解说,李无解终于在通远货行住了下来。
晚饭时分,长安城已经亮起了万家灯火,无论是钟鸣鼎食之家,还是筚门闺窦之户,一家人,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和事业,都围在一起吃饭闲聊。鼎食之家什么食不语之类的规矩多,即使人多,饭菜也精美,但却大多只能听见咀嚼食物的细微的声音;闺窦之户倒是吃的粗糙了些,但却你说我笑,其乐融融。
郭富城到家晚了些,让一家人等了一会,这才刚刚坐定,接过了妻子递来的筷子,吩咐一句:“吃吧”,一众人便动起了筷子。
吃了一会儿,垫了垫肚子,不怎么饿了,这才放慢速度,喝了一口眼前酒盅之内的酒,啧啧品了两口之后,朝着对面正一口一口夹菜的冷清秋就道:“小秋啊,今天从疏勒城来了一个人,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
冷清秋听了,三两下咽了口中的食物,这才抬头瞧着郭富城,“叫什么名字啊老舅,估计我不认识,我也只是在疏勒待了没几天!”
“哦,叫李无解,说是……”
郭富城还没说完,就听见叮的一声,一看却是冷清秋将筷子掉在了碗上。
“你认识这个李无解啊?”郭富城问道。
“啊,认识,认识!”冷清秋支吾道,却是心乱如麻。郭富城旁边的一个年过四旬的美妇人听了,却是一脸暧昧地瞧着冷清秋。
“李无解是谁啊,小秋?”一旁正在埋头对付一盘腊牛肉的胖胖的男子抬起头,问了一句。
“二舅,是一个故人!”冷清秋暂时沉定下来,回复一声。
“你瞧你,告诉你多少次了,嘴里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和人说话,有失礼貌,你就是不听!”郭富城不禁皱眉呵斥。
“大哥,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嘛!”中年男人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这个冷清秋的二舅,郭富城的弟弟,如果李无解在旁,一定会傻眼,因为,又是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