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杨钊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一夜。
杨钊站在府门外,看着李林甫乘轿离开的影子逐渐隐没在黑暗里,久久地凝视着,直到管家杨青又叫了一遍。
“老爷,进屋吧!”
“哦!进屋,进屋!”杨钊反应过来,这才进屋,只是从其深锁的眉头看,似乎内心正纠结着。至于纠结什么,除了杨钊自己,或许只有李林甫知道了。
李林甫此刻正坐在悠悠摇晃着的轿子里,捋着胡须,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杨钊小儿,你终究也逃不过老夫的算计!”
杨钊进了屋,看着一脸疑惑的家人,说了一声:“不用打扰我!”便走进了书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进了书房,坐定后,杨钊不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继而,又回想着与李林甫在此间书房所谈种种——
“右相大人这么晚前来,莫非有要紧的事情发生?”杨钊坐定后,下人送上茶,示意李林甫喝茶。
李林甫并没有端杯子,而是看着送茶的下人出了书房门后,这才靠近过来一些,低声道:“的确是有要紧事跟杨大人商议!”
“哦?可是关于我大唐的?明日刚好上朝,难道不能在朝堂之上再议吗?”
李林甫摇摇头,看着杨钊,“杨大人身任度支员外郎也是有几年了啊!”
“已经三年了!”
“嗯!”李林甫点点头,端起了茶杯,转过头,坐正身体,看着前面,“杨大人虽然身为员外郎,不过身兼多职,这些年为大唐、为至尊倒是呕心沥血,劳苦功高啊!”
“为至尊做事是我等臣子的本分,杨钊不敢言苦也不敢谈功!”杨钊不知道李林甫想说什么,只得随着李林甫的话头应付着。
“杨大人谦虚了!”李林甫摇摇头,“要知道,在杨大人您的任上,这朝廷的府库可是越来越充足!”
杨钊摇摇头,没说话,低下头,吹着茶杯中的茶叶。然而,此时,李林甫喝了一口茶后说的一句话,却惊得杨钊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只听见李林甫幽幽地说道:“按着杨大人的功劳,差不多应该可以为左相了吧!”
杨钊稳了稳情绪,按下内心的激动,将茶杯放在桌上,“右相大人说笑了,谁都知道如今左相乃是陈希烈,我杨钊何德何能,怎能取而代之!”
“那要是陈希烈下来了呢?”李林甫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瞧着杨钊。
杨钊定定地瞧着李林甫,少顷,莞尔一笑道:“那我要付出什么呢?”
“哈哈!”李林甫哈笑一声,“杨大人真乃明白人,既然如此,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说着,又将头往杨钊这边靠了靠,“听说杨大人与太子殿下前几日去了丹凤街的春意阁?”
“哦?怎么会!”杨钊摇摇头,“右相大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这般子虚乌有的事情来!”
“杨大人不必隐瞒,我也不是道听途说,而且,我还知道太子殿下当日晚间还曾留宿春意阁,点了一个叫玉漱的姑娘!”
杨钊一惊,不觉瞪大了眼睛,瞧着李林甫,“右相大人想要怎样?”
“杨大人莫惊!”李林甫像一只偷到了鸡的狐狸一般笑着,“其实杨大人作为皇亲国戚,维护皇家的颜面本无可厚非,只是,我不明白,杨大人何以对如今的太子殿下这般维护?”
“那右相大人又为何处处针对太子殿下呢?”杨钊反问一句。
“哈!”李林甫摇首,“说出来不怕杨大人笑话,其实,本来都是至尊一家人的天下,这太子谁做,并不会改变什么!只是,从我等臣子来说,却总是分出个远近亲疏来!”说着,呷了一口茶,咽下去,“而亲疏远近不同,得到的利益自然不同!杨大人以为呢?”
杨钊不觉点点头。
“当年武惠妃在世时,有恩于我,因而当初在为寿王争太子之位时我出力不少,只是不曾想武惠妃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而寿王也不曾得了太子之位,我的一番出力,却得罪了今日的太子殿下,所以,杨大人以为,将来一旦太子殿下登基,会如何对我呢?”
杨钊听了一笑。
李林甫似乎并不要杨钊做出回答,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殿下必然会针对于我了……”
“所以你如今还想要动摇太子,然后扶寿王上位?”杨钊冷笑着问道。
“寿王!”李林甫摇摇头,嗤笑道,“以他往日种种,我想只要贵妃得宠一天,就断无他寿王出头的一天,想必这一点杨大人最清楚吧?”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杨钊沉着脸,不置可否,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不过却反问李林甫道:“那右相又看重了那位皇子了呢?”
李林甫捋着胡须,“倒是我想问杨大人一句,您如今看重那位皇子呢?”
“当然是忠王,当今的太子殿下!”
李林甫听了哂然一笑,“那如果将来贵妃诞下小王子呢?”
“当然是……”杨钊突然语结,眉头也开始凝上了,“右相大人想说什么尽管直说!”
李林甫瞧了杨钊的反应,呵呵一笑,“杨大人,此前我便说过,这无论谁做太子,都是至尊的家事,但是,对于你我等臣子来说,却必然是有个亲疏远近的。那么杨大人觉得是和如今的太子亲近呢,还是和将来贵妃娘娘诞下的皇子亲近?”
杨钊沉着脸,“右相大人请继续!”
李林甫看着杨钊,“无论杨大人心中如何衡量,但以我看来,只有是自己亲近和信赖之人将来成了天子,才能确保我等做臣子的荣华富贵!而以如今贵妃娘娘圣眷正隆来看,将来一旦诞下皇子,难保至尊不动重新立储的心思,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早作筹算呢?”
杨钊依旧低着头,沉着脸,但从紧缩的眉头可以看出,此时的杨钊已然开始掂量李林甫的一番话了。
“好了,这茶也喝了,话也说了,老夫就此告辞,不打搅杨大人了!”李林甫说着,起身告辞。
……
而就在李林甫刚刚与杨钊坐在书房开始聊天的时刻,长安城另一处地方,李无解正悄悄地尾随着山羊胡老者和几名黑衣人抬着的轿子来到了长安城东市外之东的一处宅院前。至于冷清秋,却是被李无解吩咐牵着两匹马,回了通远货行,然而李无解不知道的是,冷清秋并没有回转,而是牵着两匹马,远远地缀在李无解身后。
山羊胡老者敲了敲木门,吱嘎一声,木门打开,从门缝中间钻出一个脑袋,一看来人,便赶紧扶开了大门。
“快,进屋!”山羊胡老者低呼一声,几名抬轿的黑衣人拔足便进了大门。老者最后进入,顺势关上了大门,而且在关门的时候,还探出脑袋在左右瞧了瞧。
当大门关上好一会儿以后,李无解才从一棵大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奇怪,他们为什么要掳走玉漱?”李无解疑惑不已,慢慢地朝着大门方向走去。当然,李无解并没有打算直接从大门突破,而是在宅院的四周转了一圈,侦查了一番。再出来时,李无解背着大门,快步离开了大门,又要隐入了大树的阴影下,只是刚进入阴影一脚,李无解就停住了脚步,低呼一声:“谁?”
“是我!”说话之人往前走了一步,借着月光,李无解一瞧,却是冷清秋。
“你怎么来了?”李无解凑上前去,一把将冷清秋拉入大树阴影下,“不是叫你回去的吗?马呢?”
“我不放心你嘛!”冷清秋娇声道,“马我寄在了前面一处人家,给了……”
“别说话!”李无解突然又拉了一把冷清秋,抱在怀里,躲到了大树后面。
二人刚刚躲好,就听见吱嘎一声,宅院的木门又被打开了。山羊胡老者首先探出头来,往左右一瞧,见无人,便将大门扶开,“快!”说完,便有五名黑衣人鱼贯而出,迅速走到街上,并四散而开。
山羊胡老者见几人隐没了,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出门来,其后,跟着初始是开门的那人。二人装作告辞一般作态一番,山羊胡老者这才转身下了台阶,慢悠悠地折左而去。
“为什么多了一个黑衣人?”冷清秋靠在李无解的怀里,低声问道。
“想来是当时躲在轿子里挟持玉漱的一人吧,不然玉漱当时你被塞进了轿子,无论如何也是会叫一声的,这沿途一路走来,却一直不曾听到玉漱喊救,必然是这样了!”
“哦!”冷清秋点点头,“那接下来怎么办?”
李无解看着山羊胡老者远去的背影,残忍地一笑,“救人!”
刚喊挽救人,冷清秋挣脱了李无解的怀抱,就冲了出去,结果被李无解一把拉了回来。
“你干吗?”
“你干吗?”
“我去救人啊!”
“你!”李无解无语地指了指冷清秋的额头,“你啊,着什么急,你就不怕那些人再回来?”
“哦!”冷清秋讪讪地笑笑。
……
此刻,心情不平静的还有太子妃张良娣。李亨已经睡下了,但张良娣却还在案前发呆。
“也不知道那李无解事情办成了没有!”
那日,招来李无解后,张良娣曾威逼利诱,想以太子之尊和高官厚禄逼迫李无解去杀玉漱。结果李无解却无动于衷。
张良娣不曾想面前这个青涩的少年居然如此坚定,见威逼利诱不成,便使出了女人最大的资本——美色。
只是,李无解依然不为所动。当然,当张良娣纤纤玉手撩起李无解的下巴的时候,李无解咕嘟一下咽了口吐沫,让张良娣知道起码美色起作用了。
只是,当张良娣娇滴滴地告诉李无解:“杀了那玉漱,你不只得到太子的信赖,将来太子一旦登基,你李无解就是功臣。而你如果不去杀了玉漱,不只你此刻走不出东宫,而且,我依然会派人去杀了那她的!”
“为什么非要杀她?”李无解涩着声,问了一句。
“因为,她不该与太子睡在一张床上!”张良娣狠声道。
“如今男人三妻四妾多的是,太子睡一个女人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张良娣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可知道,多少人都在盯着太子这个位置,而一旦有人知道太子嫖*妓,从而大做文章,太子之位都难保了!”
李无解这才明白了张良娣执意要杀玉漱的初衷。
“哼,你不要小看我,古今只要是做了皇帝的,那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如果是一个正经女子,只要太子愿意,我自然会让他顺意,只是这个玉漱,却是会危及太子的地位,自然,她的命运就只能是死!”
“好吧!”李无解点点头,“我会去杀了那玉漱!只是,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高官厚禄难道还不够吗?”张良娣反问一句,不过却瞧见了李无解色眯眯的眼神,“难道,你还对我有兴趣不成?”
李无解舔了一圈嘴唇,没有说话。
张良娣瞧了,凑上身来,就要靠到李无解的身上,娇笑着问道:“那你要我许你什么才好呢!难道……”但却是满眼杀机。
李无解趁机推了一把,将张良娣推开,自己也赶紧退后一步,“您严重吧了,为太子和您做事是臣的本分,臣怎么敢要好处!”
“你!”张良娣有些生恼,但瞧着李无解的姿态,却又无法生气。原来,李无解在推张良娣时,无巧不巧地两掌盖在了张良娣的胸前。
“好大!”李无解的心在那一刻不平静了。
“好生无礼!可是,怎么隐隐让人感觉刺激呢!”张良娣的心也在那一刻不平静了!
……
怀想中的张良娣,不自觉地双手覆在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