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吹拉弹击,优美的音乐环绕在麟德殿前。殿前的广场上,正有一群宫娥做莲花状,围绕着中间的一个丽人翩翩而舞。
中间的丽人倒是也算长得秀丽,但还远远没有杨贵妃这般倾国倾城。不过要论舞姿,李无解觉得,以杨玉环略带点肥的体格来说,跳起来肯定没有这个叫谢阿蛮的舞女跳的好看。
窈窕的腰肢,纤细的臂膀;长袖罗袜,凌波微步;旋舞若回风,娇眼如波入,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别样的风情,真似是出水芙蓉,亭亭玉立。
从舞者那里收回目光,往四下里一瞧,李无解才发现,什么叫排场和奢侈。胡琴,羯鼓,琵琶,箜篌,方响,觱篥,拍板,各种乐器,竟然达几十种之多,而光演奏者就达百人之多。
殿前、廊下的众群臣,有的随着音乐的节拍下意识地摇头晃脑,有的只是安静地观看着场中的表演,有的则不时端起酒杯,抿一小口,啧吧着嘴巴,一副好杯中物的神情。
突然,李无解的目光停在一个络腮胡的胡人跟前。只见此人正眯着一对鼠目专注地盯着场中的舞者。不过奇怪的是,嘴角却噙着那么一丝冷笑,似乎显露出傲然之色,却又着意掩藏了一般。
“奇怪的一个人!”李无解内心评价一句。
突然,似乎感应到有人在注视自己,络腮胡的胡人突然转过头,扫视一番,当发现了李无解之后,似乎有些愕然,不过很快便露出了笑意,那对鼠眼,因为笑着竟然变成了月牙。
那人端起案桌前的酒杯,高高举起,朝着李无解遥遥示意。
李无解看了,也端起酒杯,朝着那人抬了一下,看着那人将酒杯就唇喝掉了,这才也一口将酒喝掉。喝完,有朝那人示意了一下。
“好!”刚刚放下酒杯,突然传出一阵喝彩之声。李无解往场中一看,只见众舞者此刻正摆了一个最后的造型,而那个叫作谢阿蛮的舞女,正如一个仙子站在莲蓬之端一般,左膝顶右膝弯,双膝微屈,双手做莲花瓣状,向着李隆基和杨玉环的方向福身。
再往首座方向一瞧,只见李隆基和杨玉环面带微笑,朝着场中的谢阿蛮频频点头,也击掌叫好。
良久,掌声才绝息。
“阿蛮的舞技出神入化,与陛下的所做的《芙蕖仙子》相得益彰,真是妙极啊!”
“要是太真去舞,想必会更加好看!”李隆基用力按了按杨玉环的手掌心。
杨玉环嗔了一眼李隆基,不过一只玉手,也握紧了两下李隆基的一只大手,这才挣脱出来,将胳膊上的一只锡金的臂环摘下,握在手上,轻呼一声,“来人!”
“娘娘!”一旁侍立的小黄门躬身上前。
杨玉环将手中的臂环朝场中的谢阿蛮示意道:“赏谢阿蛮!”
小黄门赶紧双手接过臂环,后退几步,这才朝着场中走去,将臂环递给了谢阿蛮。谢阿蛮双手接过,高举过头顶,福身道:“婢女谢阿蛮,谢过贵妃娘娘!”
“太真你猜,下一个节目是什么?”李隆基见舞女退去,转首问杨玉环。
“我猜……”杨玉环正要猜一猜,陡见李隆基的表情,娇嗔道:“看来三郎已然知晓了下一个节目,还叫妾猜!”
“哈哈!”李隆基朗笑一声,“好吧,那就直接看吧,绝对会叫太真大吃一惊的!”
“哦!那妾倒是很期待呢!”
而期待第二个节目的,还有另一人,便是络腮胡的胡人。说起此人的姓名,或许李无解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正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二儿子,安庆绪。
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第二个节目的表演者出现了——一匹马,一匹浑身洁白毫无杂色的白马,在宫人的牵引下,立在了场中。安庆绪因为期待而绷直的身体也放松了。
“一匹马?”杨玉环讶然一身,疑惑地瞧着李隆基。
“太真,这可不是一匹简单的马!”李隆基买了个关子,不过却并不说明。
“哦!那倒是要看看它到底有什么不凡了!”
不凡很快体现出来,只见牵马的宫人退去后,白马兀自站立场中,一点儿都不怕生的模样,甚至还打了个响鼻。
突然,白马两只尖尖的耳朵动了动。而当乐工正是开始演奏了之后,这匹白马居然如一个舞者一般,伸出两只前蹄,跟随节奏,左右踢踏着。
“嘚嘚,嘚嘚,嘚嘚嘚……”
突然,乐声一变,马的节奏也跟着一变,开始前后四只蹄子有节奏的敲击地面的石砖。因为跳动,整个马头摇动起来,马尾也被甩了起来。
这匹马儿,真的如一个舞者一般,当众跳起了舞来。
乐声又一边,马儿居然颔首一般,绕着场中开始转圈,不过却不是直走着转圈,而是如螃蟹一般横行着,围绕场地转了一个圆圈。
“好!”众人纷纷叫起好来!
听到叫好声,转圈的马儿跳得更欢了,甚至还将马首一仰一仰的,似是在卖弄一般。
“还真是如三郎所说,不是一匹简单的马儿!”杨玉环美目涟涟,瞧着场中的马儿,满是稀奇,不由得赞叹一声。
终于,乐声停了,马儿也停止了舞动,昂首站立在场中,不过细细一看,那马首还在一仰一仰地抬动着,马尾也来回甩动,似是意犹未尽一般。
“太真知道这乐马是从哪里来的吗?”李隆基转首问道。
“妾不知,还请三郎告知!”
李隆基微微一笑,转首朝着场中叫道:“安情绪何在?”
络腮胡子的安庆绪一听李隆基叫自己,赶紧从座位上起来,来到中间,正对着李隆基和杨玉环,躬身道:“小臣安庆绪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你来告诉朕的爱妃,这马儿的事!”
“是,陛下!”安庆绪又躬身道:“启禀娘娘,我父知道陛下和娘娘谙熟音律,一直想为陛下和娘娘做些事情,只是我父自认浅薄,不敢想望以音律之正见羞于陛下和娘娘,所以就以此偏门小技的稀罕事物呈现给陛下和娘娘!至于这马儿,却是由马术大家专门训练的,此次我父便将这马儿和马术师一齐送进了宫来,以便随时听候陛下和娘娘的调遣!”
杨玉环听了,点点头,朝着李隆基柔声道:“这安节度使却是有心之人!”
“嗯!”李隆基捋捋胡须,瞧着场中的安庆绪道:“你回转便告诉安禄山,他所呈现的礼物,朕和朕的爱妃都特别喜欢!”
“谢陛下,小臣一定如实转告!”
麟德殿前这样的一幕,李无解并没有看到。此前,他瞥见乞拉茸起身离开了宴席后,犹豫一阵,便也寻了个机会离开了坐席。
他一路循着乞拉茸所走的方向,问了一个宫娥,才知道乞拉茸是去出恭了。问清了方向,李无解一路寻来,当走到了半路时,正好在一处殿角,与迎面而来的乞拉茸碰上了。
那一刻,时光似乎慢了下来,远处的乐声寂静了,近处的鸟鸣虫叫声也寂静了。
李无解与乞拉茸就那么痴痴地相互对望着,一步步地靠近着,终于,似乎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光,两个人走到了一起,自然地,执手,相望。
“你好吗?”乞拉茸首先发生,抬动一只手,抚摸着李无解的脸颊。
“嗯!”李无解感受着乞拉茸的轻抚,只觉得如一阵清风拂过心湖,撩拨起一圈一层的涟漪。“你也好吗?”李无解伸手抓住了那只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柔荑,按在自己脸上,细细地感受着。
“我也很好!”乞拉茸仰起的笑脸上,满是幸福。
李无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嗅闻着乞拉茸身体的味道。那味道,如兰似麝,一股因为怀孕而散溢出来的女儿体香,让李无解不禁有些沉醉。
“孩子?”李无解低头看到乞拉茸隆起的肚子,“我的!”
“哎!”乞拉茸低头看着隆起的肚子,将手从李无解的脸颊取下,抚摸着:“是啊!是……”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殿角传来一声惊啊。李无解抬眼一瞧,正有一个丽人正一脸惊讶地捂着一张小嘴瞧着他们。那一对丹凤眼也因为惊讶而瞪得圆圆的。
“你先走!”李无解凑近乞拉茸的耳边,低声吩咐一句。
乞拉茸没有回头,径直就往前走了。
等乞拉茸转过殿角,再看不到身影时,李无解这才回转头颅,瞧着已经镇定下来的眼前的女子,神色有些复杂。
“谢阿蛮!”李无解叫了一声。
“这位小将军,小女子什么也没有瞧见!”谢阿蛮福了福身子,赶紧说了一句。
“哦?”李无解目光一凝,定定地瞧着谢阿蛮。
“小将军,小女子真的什么也没有瞧见!”谢阿蛮见李无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也不说话,有些紧张起来,而再往左右一撇,却发现此刻所处正是宫里人迹罕至的地方,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突然,李无解展颜一笑,“谢姑娘似乎很得陛下和娘娘赏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