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蜀中。
李隆基卧在床上,即使裹着两床被子,也觉冰冷不已。
地下,炭盆内劣质的木炭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缕青烟缥缈而其,而后散开,弥漫开来,久久不散,似乎是那木炭的幽魂恋恋不舍这人间似的。
门外,两个小黄门,哈腰驼背,缩紧了脖子,再笼着袖子,让身体尽量少的露在湿冷的空气中。但即使如此,也还是冷得不行,只得来回走动。
这时,其中一个小黄门透过门缝,望了一眼内里的李隆基,见李隆基一动不动,于是转过身来,好事似的跟同伴说道:“哎,我今早的时候听外边人讲,说那个李无解居然是重俊太子的后人!”
“你才知道啊!”同伴翻了个白眼,讥笑一声。
“怎么,看你这样子早就知道了?”这个小黄门一看同伴模样,好奇道。
“这消息都快烂大街了!”同伴脸上有些不屑。
“我这不出去的少嘛,所以才知道得晚!”这个小黄门一听同伴这话,不禁有些讪讪地辩解道。
一见这模样,同伴这才收起了不屑的表情,“其实,外边不光传说那李无解是重俊太子的后人,而且”说到此处,同伴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屋内。
“放心,我刚才看了,他睡着了!”这个小黄门见了,急忙说道,然后期待地望向同伴。
同伴点点头,看着这个小黄门,微微一笑道:“你不知道吧,外面还传说”说着,同伴靠近了这个小黄门,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外边还说,咱们那贵妃娘娘居然没死,就是被那李无解给救了,而且,如今还给李无解生了孩子了的!”
一句话说出,似乎石破天惊一般,惊得这个小黄门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什么,贵妃娘娘居然还活着?而且还给李无解生了孩子?”
“嘘,噤声,噤声!”同伴急忙上前,做噤声手势。
“哦哦哦!”这个小黄门赶紧点头。
屋内,闭眼假寐的李隆基听到了小黄门的惊呼声,倏然睁开眼来,只觉得热血冲脑,眼前发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门外,两个小黄门听到李隆基的咳嗽声,都吓了一跳,而彼此一看,都见对方本就因为冷而冻得发青的脸色更加苍白。
“怎么办?”这个小黄门颤抖着,悄声地问了同伴一声。
同伴虽然也颤抖着,但却明显坚强几分,想了想,看着这个小黄门,咬牙道:“你想不想活命?”
这个小黄门一听这话,急忙点头。
“那你就一切都听我的!”同伴说完这句,看了看左右前后,见无人在场,于是靠近了这个小黄门,悄声耳语一番。
“啊?”听了同伴的耳语,这名小黄门吓得声调都变了,颤抖得更厉害了,就连牙关都开始打战。
“你难道忘了苏公公了吗?”同伴严厉道。
这个小黄门怎么能忘了呢?按说苏公公,是最早一批来到蜀中伺候李隆基的人,但就因为有一次跟人私下里聊天时,说起了杨贵妃死的冤,是被李亨等人逼死的,皇家薄情等,结果被李隆基听到了,然后被下令打死了的。
想到了苏公公的遭遇,这个小黄门虽然依旧在颤抖,但脸色终于显露出坚定之色来,而后重重地朝同伴点了点头。
同伴见了,残忍一笑,而后再次往院内看了看,见除了自己二人,再无其他人,于是拉了这个小黄门,推开了屋门,直直地进去了。
大院外,一条大道径直通到了城外,城门口,高力士披着披风,正在望着路的尽头。身后,立着几名士兵,都是留在蜀中负责护卫的近侍。其中一个侍卫搓了搓手,朝着高力士道:“公公,怕是今天又等不到了,要不您到城内找个地先暖和着,我们在这等着?”
高力士听了,摇了摇头,目光一直盯着远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中午的时候,天气也没那么冷了,而路的尽头,也终于出现了两匹马,马上,坐着寻常打扮的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昔日六军统领陈玄礼。
当看到了陈玄礼出现后,高力士急忙上前,而后拉住了慢下来的马头,朝着陈玄礼问道:“如何了,消息确实?”
陈玄礼神色严肃,重重地点了点头。
高力士一看这,哎呀一声,“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叫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哼,要不是当日你纵容那李无解暗度陈仓,还有之今日难堪吗?”陈玄礼冷哼一声。
龟兹城,距离覆灭蔡希德为首的安禄山的谍报组织,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转眼,时间又到了腊月。
安西之地的腊月,向来偏寒,再加上几场雨雪,天气更冷了。人们也就尽量减少了外出,窝在家里暖和起来了。当然,有些人却提着、夹着、抱着礼物,纷纷出门。他们所去的地方,正是如今身为安西之地主人的李无解府上。
李府之中,此刻最热闹的是厨房。刺啦啦的油爆之声,夹杂着铁铲的翻炒之声。另一边,梯笼里冒出阵阵热气,随着热气蒸腾,弥漫着一股股肉香香气。
李府上下,本就不多的几个丫鬟仆人都忙碌了起来,而像颜玉清、段红菱等一众服装厂的女子,以及杜甫的两个儿媳,以及董文成的妹妹,赵月的媳妇等,都来帮忙了,这才显得不那么忙了。
今日李府最开心的人要数廖静了。因为今天是她生的女儿过满月。
后院之内,廖静的房间,火炉烧得旺旺的,烘烤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此刻,本就不大的一张床上,廖静占了床头的一半,另一半被睡着了的女儿占着。床尾位置,尼鲁帕尔抱着冷清秋生的儿子,轻轻地摇着。
杨月儿此刻已经算是个大孩子了。她一会儿爬过去,看看正在酣睡的小妹妹,一会儿又挪过来,那稚嫩的小手摸摸姥姥怀抱中的小弟弟。
屋外,不时传来各种声音,甚是热闹的样子,反倒衬托得屋里清净了许多。
尼鲁帕尔面带笑容,看了看廖静,轻声道:“上次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昭阳过满月的时候!”
“是啊!”廖静听了,微笑着回应一声,不由得回想起来:那时候,她一直不曾怀孕,内心里可是无限期盼的。而恰好,快要到昭阳满月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也怀孕了。那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
看着廖静怔怔出神的样子,尼鲁帕尔无声地笑笑,继续摇着怀中的昭阳。
“姥姥,杨姨姨和溪秀妹妹怎么还不来?”一旁的杨月儿突然开口了。
而就在杨月儿说话的当刻,她口中的杨姨姨也就是杨玉环此刻正抱着包得严严实实地襁褓,顶着冷气,从李府左侧的偏门走了进来。其身后,跟着谢阿蛮和胡一瑾二人。而谢阿蛮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包裹。
走到了院中,谢阿蛮突然停步,朝着前面的杨玉环道:“姐姐,要不你先去吧!”
“嗯?”杨玉环转过身来,有些疑惑,不过一看到谢阿蛮抱着的包裹,很快神色了然。
“我这边去看看我爹在不在,刚好把袄子给他!”谢阿蛮微笑着解说一句。
“好,你去吧!”杨玉环微笑着回应一句。
谢阿蛮点点头,便从斜刺里走开,朝着李府专门为谢忠准备的偏院而来。
看着谢阿蛮离开,杨玉环满心高兴之余却又有些淡淡的哀意。
如今,谢阿蛮也完全适应了新的变化,她再也不用下意识地称呼杨玉环为娘娘了,也不用再因为多年在宫里养成的习惯而低声下气了。更可喜的是,谢阿蛮与父亲谢忠相认,性子仿佛回到了被父母呵护疼爱的童真年代,整日里笑容满面,有时候还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
而反观自己,杨氏一门,如今也就自己和那不成器的堂兄杨鉴了。而杨鉴,本来仰仗着李无解的面子做了一门生意,可谁知还贪心不足,老是拾掇着,让她出面去和李无解说情。
内心叹息一声,杨玉环收回目光,招呼了一声胡一瑾,朝着后院而去。
偏院之内,正房内,一张炕桌支在热炕上,谢忠正坐在炕桌后,左肘支撑在炕桌上,左手里握着一沓写满文字的纸张,细细地看着。炕桌上,正放着已经翻看完了的一沓,不过明显要比他手里握着的厚些。再一看最上面的纸张上,白纸黑字,记录着城中一孟姓人家的公子孟毅的个人履历。
“咦?”当翻过一页,将其放到了桌上,再看另一页时,谢忠突然轻咦一声,继而皱眉。
谢忠不相信似的,右手拿起了刚刚放下的那页纸,再对比左手中的,发现字迹明显不同。
“这小子!”谢忠哼了一声,直接将左手和右手中的纸张掼在桌上,而后抬头朝着外面大喝道,“小鱼,小鱼!”
很快,厚厚的门帘被揭开,一个不大的孩子脑袋探了进来。而这个脑袋,就是昔日谢忠收养的流浪儿童之一的江小鱼。
“什么事师父!”江小鱼此刻满头大汗,刚才他可是在院子里练武来着。他的目标,可不是只负责给师父端茶送水,而是像其他师兄一样征战沙场。
“你过来!”谢忠招了招手。
江小鱼只得进来,来到了炕下。
“这是怎么回事?”谢忠将左手边那沓纸上最上面一张拿起,递了过去。
江小鱼伸长脖子过来张目一看内容,立马知道了怎么回事,抬起眼皮偷瞄了一眼谢忠,急忙低下眼去,嗫嚅道:“这个师父啊这个是孙师兄让我加进来的!”
“嗯?”谢忠皱眉。
江小鱼又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谢忠,见谢忠神色间并没怒意,这才试探着问道:“师父,我听说您选的这些人,都是给阿蛮姐姐找相公的?”
“是又如何?”谢忠问道。
“师父啊,您既然要给阿蛮姐姐选相公,我觉得吧,孙师兄刚好合适!古人云,肥水不流外人田”
“啪”一声脆响,江小鱼额头挨了谢忠一巴掌,就见谢忠佯怒道:“小兔崽子,还古人云,还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一巴掌当然不怎么疼,江小鱼嘿嘿傻笑,摸了摸额头,看着谢忠。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谢忠翻了翻白眼,挥手赶江小鱼。他自然知道,江小鱼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云云,肯定是孙正茂教的。
“也是啊!”谢忠见江小鱼转身离开,内心不由嘀咕:“相比这些个人,正茂起码是知根知底!选他”
结果还没细细想呢,就听见跨出门的江小鱼突然惊叫一声:“阿蛮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忠一听这话,急忙将手中的以及桌上所有的纸张都抓起来,塞进了被子底下,然后正襟危坐起来。
“我我刚来!”门外,传来了谢阿蛮的声音,不过明显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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