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罗斯,炽俟殷海急匆匆地奔进了谋剌连正的官衙,不久后又急匆匆地奔了出来,直奔南大街上一处宅邸,此处,乃是谋剌连正备的秘密住所,不过忙于军务的谋剌连正很少来过而已。
炽俟殷海到了该址,一进大门,就看到昔日冷冷清清的院落多了几个士兵,这些都是听命于谋剌连正的族中子弟,算是亲信了。
“炽俟大人!”几个士兵急忙见礼。
炽俟殷海摇摇手,急声道:“少族长呢?”
“少族长在厅内!”其中一个士兵回应道。
炽俟殷海一听,直接奔往厅堂。
一旁的另一名士兵上前半步正要出手阻拦,那名回应的士兵急忙拉住,低声道:“少族长亲眷,莫要阻拦!”
炽俟殷海并没有关注这些,他急急奔到厅堂,推门进去,就看到谋剌铁林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内不停地踱步来着。
谋剌铁林听到推门声,抬头一看,见是岳丈,急忙过来:“岳丈,您怎么来了?”
炽俟殷海上前,扶住谋剌铁林的双肩,急切切地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明玉呢?”
“我”谋剌铁林正要回答自己,一听岳丈关心自家女儿,一边拉住炽俟殷海的手,一边往座位上道,“岳丈您别急,明玉她很好,很安全!”
炽俟殷海一听这话,内心舒了一口气,这才任由谋剌铁林牵着,坐到了座位上:“安全就好,安全就好,说说吧,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逃?”谋剌铁林愕然,继而摇头,“那里有逃出来,我是跟安西王请命,专门来劝说我叔父的!”
原来,在家“闲居”了多日后,谋剌铁林终于坐不住了,主动找人向李无解汇报,面见李无解后,承诺自己愿意出面劝服自家叔父罢兵,这才让李无解放了他来怛罗斯。当然,他的妻子明玉,被他主动当作人质留在了龟兹。
“什么,明玉被你当作人质了!”炽俟殷海听到这里,气急得直接从椅中跳起,拎住了谋剌铁林的衣领。
面对爱女心切的岳丈,谋剌铁林又赶紧安抚:“岳丈您别急,明玉虽然被当成人质,但真的很安全,而且,即使她能来也来不了,因为她怀孕了!”
“你你”炽俟殷海一听这话,终于松开了谋剌铁林的领口,不过却哆嗦着手指指了指谋剌铁林的额头,却是不知如何说了。
“岳丈,您别急,我相信我们总司令的为人,他断然不会害了明玉的,而且,他知道了明玉有孕在身后,还专门派了人照顾呢!”
炽俟殷海一屁股复又坐进椅中,无奈道:“你不该将明玉一个人留在那里啊!”
谋剌铁林苦涩一声:“我也不想,可是眼看叔父越走越偏,我无法心安啊!”
“你来了也于事无补!”炽俟殷海摇摇头。
要说炽俟殷海早先这么说,谋剌铁林估计不信,但此刻不得不相信了,因为他到了怛罗斯后就直奔谋剌连正那里去劝说,结果惹得谋剌连正大怒,还把他给软禁了。想到此,谋剌铁林不由得喟然一叹道:“我也不知道,叔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一直如此,只是你们一直没发现而已!”炽俟殷海抬头望着门口,眼神灰暗。
“可是,叔父这是自取灭亡啊!”谋剌连正有些激动道,“我刚进城就看到士兵杀人,而杀人的理由,居然是因为有人说了几句话叔父叔父如此作为,必不得长久啊!”
炽俟殷海黯然道:“我哪里会不知道!”
“那您还帮着他!”
“我”炽俟殷海看向谋剌铁林,不禁语结。
“我知道,叔父他曾经救过您一命,但您如今叔父所作所为,与民心背离,而您又帮他,这这和助纣为虐又什么区别!”
“混账!炽俟殷海大喝一声。
“我!”谋剌铁林不禁委屈起来!
“哎,你以为我想这样,你怎么会知道你叔父这一生的苦呢!”
谋剌铁林不禁撇嘴,咕哝一声:“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炽俟殷海看着谋剌铁林,欲言又止,却又欲言,终于,沉默了好一阵儿后,炽俟殷海开口道:“当年,我和你叔父都年轻”
随着炽俟殷海的讲述,当年的一段因果,终于呈现了出来:原来,谋剌连正年轻时,与炽俟殷海交好,而且,因为谋剌铁林的父亲谋剌连养因为从小身体羸弱,所以,雄武健壮的谋剌连正一直是族长人选。然而,一次在与其他部落的战争中,谋剌连正和炽俟殷海被俘,就是那次,那个部落的人为了取乐,戏耍他二人,以樗蒲的方式决定他二人的命运,输者将被切去命根。结果,炽俟殷海输了,而在即将被切去命根的时刻,谋剌连正出面,替下了炽俟殷海。
谋剌连正的理由是:“我们谋剌部,哥哥已经有后,而你们炽俟部,就你一人,且还未娶妻生子,断不能无后”
“那之后,你叔父他也没能做成族长,最终由你父亲做了族长,而我,结婚后,有了明玉,后来便再没要孩子了,都是因为你叔父我”
谋剌铁林听了,不由得叹息道:“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为什么叔父一直不娶妻”
“所以,当年你叔父对我之恩,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他!”
谋剌铁林默然。
良久,谋剌铁林涩声道:“总司令他如今已经集结大军,马上就要攻打怛罗斯了,叔父必然会败!”
“你叔父他未尝不知!”
“那他还”
炽俟殷海抬起头,舒了口气,视线穿过屋顶,望向悠悠过往一般,“你叔父早年,雄心勃勃,曾豪言将取代突骑施尼,成为一带可汗,可就因为那次,族长没当成,理想抱负也无法实现,只能在后面默默出力”
听得此话,想到昔日叔父默默为族中事务出力,还教导自己做事,谋剌铁林不由得道:“叔父当初教导我,为了我”
“不,他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你!”炽俟殷海断然摇头,“他只是为了葛逻禄,为了他理想中的葛逻禄!这次他明知不可为而为,就是不想让自己一手缔造的葛逻禄平白地送给李无解,所以即使螳臂当车,他也要挣扎一番,这,或许就是他最后的挣扎”语此,炽俟殷海目光灼灼,盯着谋剌铁林,“你不必因为他曾经教导你了而像我一样,你还有得选择”
“我”谋剌铁林显然还不相信这番说辞,内心里还在挣扎。
炽俟殷海管不得谋剌铁林,继续道:“当初你叔父起兵,我就怕影响到你,后来一想你置身事外反而更安全。所以这次你真不应该来怛罗斯!”
“我怎么能置身事外!无论如何,我还是葛逻禄的少族长啊!”
“哎!”炽俟殷海叹息一声,无奈道,“你的父亲已经被软禁了,但在族中还安全,将来即使你叔父他失败了,也牵扯不到他。如今你来了,劝不得他不说,怕是又生出许多是非来!”
“难道您就不能再劝劝我叔父?”谋剌铁林依旧有些不甘心。
炽俟殷海摇头,“哎,要能全得了我早就劝了!”
谋剌铁林想想叔父的平常为人,也无话可说了,转而又问道:“那您自己呢,就真的打算跟着我叔父,一条道儿走到黑?”
炽俟殷海苦笑一声:“这辈子,我欠你叔父的啊!”一句话,算是回答了谋剌铁林。
“您大可不必如此,所谓”谋剌铁林正要劝说,不曾想刚开口半句话就被炽俟殷海打断了。
“你不懂!”炽俟殷海摇头,唏嘘道:“我向来开明,但唯独这件事一根筋,是因为当日那情景,真的是”
真的如何,炽俟殷海没有说出来,估计个中滋味,唯有自己才体会得最深。
“您您难道不想看看您外孙出生吗?”谋剌铁林福临心至,觉得这个理由或许能说服自家岳丈,“明玉已经怀了孕,等过了今年就生了,那时候您就可以抱外孙了!”
炽俟殷海一听,脸上不禁现出向往的神色来,整张脸也柔和了,略带笑意,目光期期,但明显夹着一丝苦涩。
吐火罗,阿缓城,吐火罗部王都。昔年,高宗授吐火罗王为吐火罗叶护,使其持节吐火罗下辖各州军事。只是后来,随着吐蕃不断进犯及大食的强盛,大唐对安西的掌控有些削弱,乃至大食的力量进一步影响到了吐火罗来。
其中,吐火罗王辛塔安德罗为了加强与大食的联系,甚至将女儿嫁给了与大食亲近的火寻国国主伊沙赫。
本来,伊沙赫以及安国、曹国国主几人被安西王李无解灭了国来投奔,他还胆战心惊了好一阵儿,怕早了鱼池之殃,结果多日后并不见安西王的军队攻来,这才放心了些。
只是,对于后来安西王要求安西各国诸部交出兵权,接受改编一事,让辛塔很是肉痛。想当年,高宗封王,甚至后来大食允诺中,也是带王字号的,从没有谁像李无解这般蛮狠霸道。
辛塔也曾求助大食,但大食只出言安慰却并不愿出面干涉。眼看着越来越临近安西王要求的日期,辛塔寝食难安。结果,就在这时,葛逻禄居然反了安西王。
辛塔也不是不曾想过反了他安西王,但到底没有那振臂一呼的勇气。如今有葛逻禄充先锋,再一看安西王反应迟钝,又加上女婿伊沙赫及安国国王阿西兰及曹国国王咄曷在一旁拾掇,终于也举起了拳头,振臂造反。
只是,刚刚发出檄文,还没来得及扩张土地,就被来自疏勒和小勃律的安西王的军队打到了城下。
“完了,完了!”吐火罗王辛塔不禁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