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深渊之馆中，还真就有第四个人。

那是一个戴着单片镜的老人，其年龄并不是从其外貌，而是从其气息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沉沉老矣的气息，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行之将木，黄土都快要盖过其头顶了，哪怕秦烨根本不懂什么望气术，也根本不会相术，可对方就只凭气息，便能让人感到其大限将至，这种人，秦烨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老人不老，实际上若只是观其外貌，恐怕也就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并且还是保养得极好的那种，无论是一丝不苟往后梳的头发，还是暴露在空气中毫无皱纹的皮肤，以及极为得体的穿着，更衬托出其挺直的腰板那种精神气。

然而，就这样一个人，却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这种违和感，甚至让秦烨感到呼吸不畅，就仿佛自己一边身处在阴间，一边身处在阳间一般。

“东方人？”

来者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秦烨，微微皱起了眉头，试探性地提问道，那种感觉，就仿佛看到的并不是人，而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你是谁？”

秦烨莫名地心中一紧，并不是因为对方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死气，而是因为对方提到的东方人？要知道就算是管家，对秦烨的称呼也是人类，秦烨只要不傻，这时候怎么都该反应过来，对方应是与自己一样的人类才对。

所以，他才会问对方是谁，而不是问对方是什么。

“真是奇怪，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没有回答秦烨的问题，反而是又自顾自地丢了个问题出来。

“嗯？这里不是深渊之馆么？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

秦烨的脑袋上，已经多出了三个问号，就连脑袋都微微歪过了一边，皮肤似乎都黑了两度。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出现在亡城。”

来者摇了摇头，目光浑浊地看向秦烨。

“嗯？”

这个问题，秦烨还真没深思过，他也不清楚这问题到底有没有值得深思的意义，毕竟他连亡城的边在哪都从未去看过一眼，到目前为止，他的活动范围十分局限地在深渊之馆与集市之间，这种两点一线的生活，就跟他生前一模一样。

“东方人一般会出现在幽冥与鬼狱之中，你连这都不清楚？”

来者站姿挺拔，声音更是一点颤声也没有。

“我……不知道。”

秦烨有些汗颜，对于深渊，他是真的一无所知，仅有的一些大致了解，也多是来自管家的只言片语，至于深渊监狱中的老胡？那家伙活得太久了，甚至超过了这个十大秩序之地的建立，对于如今的格局，没有任何的借鉴意义。

“原来如此，难怪最近深渊之馆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气息，本以为是那个家伙在胡搞乱搞，没想到是你啊。”

来者点了点头，一副终于明白了的神色，不过却也并没有想要为秦烨答疑解惑的模样，见此良机难得，秦烨当然不会放过。

“还未请教……”

“你可以称呼我为汤姆，汤姆威廉姆斯，老汤姆或汤姆大叔，他们一般都这么叫我。”

汤姆看着秦烨，十分认真地自我介绍道，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烂大街的名字，却教秦烨倍感亲切。

“汤姆大叔！我有好多事想问你！”

秦烨略显激动地叫着汤姆的名字，这种感觉，竟有种他乡遇故人般，那种情不自禁。

“可以的，孩子，我虽然时间不多了，但帮你解答一些问题，还绰绰有余。”

对于秦烨的激动，汤姆则显得过于平静，甚至有些冷淡了，不过秦烨可不在乎这些，他开口便直奔主题。

“你说我不该出现在亡城，是因为这边是西方人死后才会来的地方么？这里的建筑风格确实比较偏西方一些，可我也看到了许多异族，它们难道也是所谓的西方人？”

“不，并非字面意思上的东西方，而是一种理念，这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区别，不仅仅是单纯的方向与距离之差。”

汤姆缓缓地解释道。

“例如当你听到东方人与西方人的时候，脑中第一个闪现出的区别是什么？”

“人种？”

秦烨几乎下意识地回答道，话刚说完，他就有些皮紧了，小心地看了汤姆一眼，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不由地稍稍松了口气。

“那么第二呢？”

汤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在意或不在意，而是继续提问道。

“观念不同？”

这会秦烨学乖了，思考了一会，才回答道。

“嗯，那么第三呢？”

“发展？”

这第三让秦烨思考了好一会，说实话，对于东西方人，他真的了解不是很多，事实上，除了在工作中遇到的外，他甚至没有私人的社交，更不用说与老外有什么接触了，哪怕是英语老师，在国内都是中国人在教，走在大街上哪怕遇到了也不会主动去打招呼，而即便是被人问路，他也会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来指导对方，就像他在工作上遇到的老外那样。

不得不说，手机真的很方便，可以处理非常多的问题，几乎已经到了无碍沟通的地步，更何况秦烨的工作是程序员，很多时候，他甚至不需要手机，直接凭借程序就能与老外之间达成沟通，这或许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之一也不一定。

秦烨如是想着。

“其实你的第二个回答已经很接近了，所谓的东西方，就是一个人对待新事物的观念，我不知道你是生活在什么年代，不过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也都抵达过，所以大致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偏差，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接受新鲜事物上，西方人要更优于东方人。”

汤姆回答道，目光中除了浑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特殊情绪，就仿佛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般。

“呃，这一点，似乎确实……不过我们也有很多人能接受新鲜事物啊……”

秦烨下意识地想要去反驳对方，然而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什么，渐渐地闭上了嘴。

“不，我所指的并不仅仅是新东西这点上，而是关于新的一切，当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当世界步入经济高速发展的时候，当各个国家开始将注意力从战争转移到现实中之后，你难道没有发现，西方似乎永远领先一步么？”

汤姆的话，让秦烨一时无言以对，他明白，对方所说确实属实，可那是因为东方缺少了环境，缺少了时间，缺少了……

这些……全部……

他闭着嘴，没有反驳，只是静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别想那么多，你就当我只是在举个例子好了。观念的不同，也就让我们有了灵魂上的区别，对于一些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越高，也就意味着越接近于西方，当然，反之也并不意味着就是东方，而或许还有西方与南方。”

汤姆缓缓地道，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方式，在说着一个似乎有着些许笑点，可秦烨却完全没似乎想要笑的话。

“你既然出现在这，那么应该能明白，我所说的，是否正确。”

他看着秦烨，目光依旧浑浊，可语调却丝毫不颤。

“……”

秦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亡城之中了，因为按照对方的说法，自己是一个容易接受新事物的人，而现实中，又有什么人，能比得上程序员更快并且更需要接受新事物呢？

他的心中不由地苦笑起来，自己还真是有些选错了职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