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远呀,起来,把符纸,香蜡准备准备。有劳几位军爷,能否把这大殿里的香案抬出来,贫道好做法事。”
王成一声呦呵,几个兵丁便进去搬桌子,道远也跟着进去,抱起了装行李的竹篓,来到师父旁边,一一把香灰,黄纸,照妖镜,符纸都掏出来摆好。
屋内几人喘着粗气,把香案搬了出来,放在山神庙大殿口,正好放在一扇大门板上。
道远把几样物品摆放整齐,又取了点干粮果品放在桌上当供奉,万事俱备,丹阳说,“再等半个时辰,现在大概是未时,等未时过去,等申时一刻开坛最好。”
“师父,这也有讲究?”
“现在太阳正红,阳气最重,而这种为阴间所做的法事,最好待阴阳相接时再开坛,现在正值夏末,天气炎热,而申时是一日中暑气开始消散之时,又曰日铺,正是人间处在阴阳相接的时刻。这时候做法,刚出地府的鬼差最先看得见,听得着,若是早了,鬼差根本听不见,只能把贡品摆在路边看缘分;要是再晚点,他们享用完了人间烟火,一心赶着回冥府,对我们的敕令和贡品,就不会上心了。”
道远点了点头,这些学问,虽然他跟了师父这么久,但是根本没学到手,不光是因为他平日里不用心在学问上,还因为这种法事规则,很多是不成文的,跟着施术者自己的经验和师徒相传得到,书本上的只能讲个大概。
他一众人在庙前坐了片刻,丹阳闭目养神,道远在一旁听王成讲抓人犯的故事,几个兵丁在一边,掏出几个骰子,猜起了数儿,赌几枚铜钱耍子。
过了一刻,起风了。
丹阳睁开眼睛,当听见风声,他知道已经申时了,暑气开始退散,所以山坳里开始吹凉风,此刻清风拂面甚是舒服。
“道远,开坛。”
“诶!”
道远起身,去香案旁边拿了一把黄纸,开始在香案周围撒起来。
丹阳从袖子里拿出铃铛,取下塞子,轻轻晃动起来,铃铛一响,黄纸也落了地,就算开坛了。
只见他抓起一把香灰,向左右两处蜡烛丢去,香灰碰到火苗,噌得一声爆开,喷出一大团火花,丹阳持剑,用剑尖挑起三道符纸,在火上引燃,同时嘴里开始念诵真言。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念完“净天地神咒”,剑尖的符纸也都烧做了纸灰,丹阳放下长剑,举起桌上的酒杯,虽然杯中盛的是清水而已,丹阳用手沾着杯中“酒”,用手指点向桌面上落下的纸灰。
“火烧旧孽,雨润来生。”丹阳念着。
“风送尘世,土葬形骸。”
当丹阳颂着最后几句的时候,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了,他知道做完这场法事,义山村民也就该进入轮回,开始他们下一段生命。
他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些依稀的景象,那都是一些已经看不清脸庞的人,有男有女,扶老携幼,熙熙攘攘地从村里出来,在他们的最前头走着一个少年,形容消瘦,但精神抖擞,眼神明亮。
大家走出山坳,少年回头向众人告别。
“诸位恩公请回吧!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少年说道。
“外面若是凶险,你还回来!义山风调雨顺!给你寻个好姑娘,成了家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还在跟少年开着玩笑。
这个少年就是年少的丹阳,这是他离开义山的那天,也是对这里最后的一丝记忆,在那民不聊生乱世中,这个宁静的地方幸存了下来,收留流民,救死扶伤,最后却横遭灾厄,不得善终。
凡人论善报,恶报,最后还是不敌难测的天意。
清风起,拂动了地面的黄纸,也吹散了香案上的纸灰。
“日月轮转,天道不易。”
“勿恋人间,早入轮回。”
道远听到这一句,知道法事已经结尾了,他刚刚在师父的念诵里,已经听出了哀伤,猜到了师父这次是动了真情。
丹阳闭上眼睛,忍住了老泪。手里的铃铛依然摇动了几下,发出了脆响,就像最后的告别声,消散在微风里。
他转过身来对众人说:“法事已完,这些果品,列位可以拿一些去吃,也不必浪费。”
“道远,骡背上有几摞纸钱,你拿下来烧了吧。”
丹阳对徒弟说。
“这就去。”
道远听见吩咐就去忙了。
丹阳和王成两人接着在庙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王成问道。
“道长,我虽不是修行之人,但是行走江湖多年,我看您这刚才的仪式,和平日里的道士做法有些不同。”
“大同而小异耳。”丹阳一边收起法器,一边讲到。
“本门的道术并非正宗,不属崂山,武当,也不是符录,占验。而是历代师祖后来云游天下中遍访名山习得的,里面还加上了本派的方术,二者融合而成,算是用自家的碗,装百家饭,自成一派,只是些小法,所以王捕头觉得奇怪,也很正常。”
“哪里,倒是为我们这些粗人,开了眼界了。”
“道长,天色将晚,去驿站还要走一停,我看今晚你们师徒就在驿站歇息,明天一早再图打算。”
“也好,好像驿站南边还有个村落,我们师徒正打算去附近村里走走,看看有没有买卖可以做,挣点柴米钱。”丹阳点了点头。
“那事不宜迟,我们早点动身吧。”
王成起身,呦呵起了在一边猜骰子玩的兵丁,开始赶起了骡子,丹阳也朝在一边烧纸钱的道远喊,
“徒儿,灭了火吧,上路了!”
道远听到后,把手里的纸钱都丢进火里,拿棍子翻了翻,火苗腾的一下上来,烧的很旺,等烧的差不多了,端来一杯水,浇灭了火星
王成已经骑上马了,回头向二人说,
“二位这两日多有辛苦,这里正好有两匹骡马,若不嫌弃,可以骑着省省脚力。”
“不敢当不敢当,我二人本就是行脚的道士,不知什么脚力不脚力的,王捕头请行就是了。”丹阳马上拒绝。
“既然如此,那我也下马,陪道长走着吧。”说罢,王成就要翻身从马上下来。
道远这时候看不下去,自己倒是无所谓,他想着师父可以骑马休息一下。于是对师父说:“师父,徒儿年轻力壮,不怕走路,您这两天确实劳累了,也别辜负王大哥的美意,快快上马吧。”
丹阳见大家坚持,也就从了。
“也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辞了。”
道远把师父扶上了骡子,一行人开始慢慢出了山坳,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