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众人一直往东,这一路都是深山老林,看得出来官道新修不久,路的两侧能看到新被砍断的木桩子。
“王大哥,为啥要花力气,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开路,我看这路边木桩子,细的都有几扎宽,这么多树砍起来,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小道长有眼力,当初开这条路时,确实征了不少民夫,还累死了不少,大清十几年前入主以后,国号虽换了,天下可未平定,南方有前朝余孽作乱,前两年朱成功带兵围攻石头城,天下震动,百姓都呼唤要改朝了。而北方主要就是匪患,此地一直是南北交通要害,奈何山多林大,绿林山寨甚多,一些悍匪,甚至敢截朝纲,抢皇粮。本地的官府那点兵勇根本无法制止,最后朝廷派满洲八旗兵来围剿,那旗人都是骑马的,还带着大炮,在这老林里行路很是艰难,所以一路上伐了不少老林子呢。”
“嘎.....嘎.....”正说话间。一只乌鸦从林子里飞了过去。
“快到了,已经可以看见炊烟了。”
道远用手搭着凉棚,往前望去,远处是有一处房屋,在往出来冒着烟气。
“这驿站住着一个老驼子。姓童,以前是奇门镇县衙的狱卒,我们都管他叫童班头,年事已高,应该告老了回乡下去,但他身体有残疾,做不了农活,膝下又无儿女,所以县令分他来这里看管驿站。”
快到驿站跟前,师徒二人才看清楚了这屋子全貌,是靠在路边的三间木屋,因为是官家所修,还算齐整,房顶铺的黑瓦,屋旁有一处马厩,堆着高高的干草,大屋门前有个板凳,坐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应该就是王成所说的老驼子,童班头。
那童班头看见众人过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道远才发现,他比站着坐着高不了多少。
老头子头发花白,而且掉的稀稀拉拉的,只在脑后扎了一个细细的辫子,面上无须,浓眉大眼,虽然衰老,皮肤却白净。他身着粗布的蓝衫,穿着草鞋,腰里围着一个破围裙,因他身材矮小,围裙一半都耷拉在地上,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手巾,手提一个烟袋锅,在那里吞云吐雾。
“稀客稀客,今天什么风,把王捕头吹来了?”那驼子拱手向众人施礼。
“童班头!许久未来,身子骨还硬朗?”王成翻身下马,向驼子回礼。
“唉,老朽这风烛残年,哪谈得上硬朗不硬朗,得过一日就是一日罢了。诸位今天是路过,还是借宿呀。”
“我们几个衙差是路过,这二位才是是衙里的客人。”
王成向老驼子指了指丹阳师徒。
丹阳刚被道远从骡背上搀下来,马上向驼子拱手,“老人家,贫道有礼了。”
“哦,是道士,我这偏居山野之人,少见外人许久了,请进来坐叙。”
驼子让开了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成对丹阳说:“二位请吧,这里虽然偏僻,但是绝对干净整洁,别看童班头年老,但是做事一丝不苟,屋里上下收拾的干干净净。”
二人进屋一看,这三间房,两间是相通的,大屋摆着几张桌子,应该是吃饭的地方,旁边一间屋子能看见一个小桌和几张床,正厅里挂着一张财神像,已经起皮发黄了,这屋子虽然不太宽敞,但是确实干净整洁,桌椅也不霉不腻。
“几位稍坐,我去把马栓一栓,喂点草料。”
驼子转身就要出去。
“童班头不忙,我让两个手下去就好了。”王成指了指两个小兵说:“你俩,去把马拴了。”
两个士兵听令出去拴马了,剩下的几个人,王成和丹阳师徒坐了一桌,剩下的兵丁坐了一桌。老驼子就站在王成桌子旁边,听候差遣。
“童班头,今天天色晚了,我们几个衙差一会还要回镇上,你这有啥可以果腹的,就快拿出来给我们垫垫。”
“有,最近天气闷热,肉不好放,我都用粗盐腌上了,昨天刚来衙役送了些蔬果,我这就去炒两个小菜端上来。”
“有劳班头。”
驼子转身出门去了。
丹阳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捕头,请问这童班头,可是你们奇门本地人吗?”
“这个嘛,”王成摸着下巴,“我也不清楚,我当差的时候,童班头已经在衙门许久了,应该还是前任县令时候的事,道长为何问此啊?”
“没什么大事,好奇而已,因为听班头口音,有北边的音气儿,所以问问。”
“这不足为怪,前朝末年饥馑,流民四散天下,奇门镇虽小,我当差这几年也见遍天下各处的人,童班头是我们衙门出了名的好人缘,以前刚当衙差时候,什么都不懂,都是班头教过来的,他还经常给我们开酒会,讲讲故事,别看童班头其貌不扬,他可很有学问,能识文断字也,我们这帮粗人都是很敬佩他的。”
“是呀,班头还爱养鸟,养的鸟都可灵性了。那鹦鹉学王捕头说话,一模一样。”
“踢你的腚~踢你的腚~”一个兵丁扁着嗓子学着鹦鹉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几个兵丁坐在一起,发出了哄笑。
王成也跟着大笑起来。
“怎么这么热闹,”众人正笑着,驼子端着大木盘进来了,木盘上放着四个菜,一堆馒头。
“童班头,他们在学你的鹦鹉叫呢。”王成说到。
“那个孽畜,最近可是一嗓子都不肯开呀,也老了,哪天就放了去吧。”
老驼子边说着,边把两个菜放在士兵们坐的桌子上,又放下几个馒头,几个士兵抓起馒头就啃了起来。
“来,尝尝老朽的手艺,荒郊野岭没啥好吃的,荤素一起扔进锅里,炒的合菜,又给出家的师父单独做了个素的,没放荤油,别凉了,请动筷子吧。”
刚把两个菜放在桌子上,道远就闻见香气扑鼻,让他食指大动。
“真是有劳班头费心了,我师徒二人,并不忌口,荤素都吃。”丹阳说道。
“二位难道是正一道门,也好,不忌口的人出门行脚方便,各位请用吧,我就不打搅了。”
驼子说完就要出去。
“童班头,今天难得有客人,坐下来一起吃吧。”王成说。
童班头连连摆手,“不了,最近呀,胃气滞胀,吃不得太多,不然晚上难以入睡。我给自己煮了点面汤,喝一点就行了,你们不用理会,快吃吧。”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道远早已经按奈不住,一把抓住大馒头就往嘴里送,王成和丹阳也紧接着动了筷子。
丹阳一尝这菜,果然美味,合菜里五花肉肥而不腻,蔬菜也松软入味。另一个素菜则是酸中带甜,酥脆清爽。几人吃的津津有味。
“这手艺,比起酒楼里不相上下呀。”道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
“可不是,童班头这个人浑身是宝呀。”王成得意的说。
不一会,两大盘菜一扫而空,驼子又端来了面汤,让众人喝点。
吃饱喝足后,道远还意犹未尽,王成则舒服地拍着肚子。
“享福呀,要不是这驿站偏远,我恨不得天天来!”王成说。
道远白了他一眼,刚刚那些菜,大部分都进了王成的大嘴,他这会儿还对他有点不满。
丹阳说:“是不错,童班头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
“你们吃好了?”王成对手下喊到。
“好了!”
几个兵士此刻也东倒西歪,在凳子上歇食。
“道长,天色还没暗,我们几个还要赶去县衙交差,二位在此住着就好,住几日都无妨,油盐钱都记在我这,待二位去村子做完了买卖,来镇上找我便是了。到时候我替二位送行!”
“谢王捕头照顾!我二人明日一早就行,那村庄稍远,来回不便,我二人在村上找个行方便的人家住下就是,事成之后,再来镇上拜别。”
“既然如此,门外那两头骡子就留给二位代步,回镇上再还给衙门便是,勿要推辞了!”
“多谢多谢,定当奉还!”丹阳再拱手称谢。
王成拿起桌子底下的刀,也起身抱拳,带着手下出了门去,丹阳师徒二人站在门口,看着王成上马,王成喊到“进去吧,莫送。”
“驾!”几个衙差跟着马上路了。
“二位进来坐吧。”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天晚了,也该掌灯了。”
丹阳回头看,是屋子里的驼子在收拾碗筷。
“去帮童班头收拾收拾。”丹阳吩咐道远。
“诶。”
道远看着屋里矮小的老头子抱着高高的碗筷,也于心不忍,过去从驼子手里,拿了两个盘子过来。
“多谢小道长,放到厨房的案子就行了,剩下的我来,您不脏手。”
两人一起把桌子上的碗筷子打扫干净,搬到了厨房里。
驼子从里屋拿出了油灯,从一个瓶子里倒进了一点灯油,点着引子,放在桌子上。
“二位稍坐,我去厨房洗碗,洗完再来招待二位用茶。”
“有劳了。”丹阳说。
驼子出门去了。丹阳吩咐徒弟,“去把行李都搬到里屋去吧,然后出去给骡子加一把草料,明天还要靠它赶路。”
“诶。”
道远背起竹篓就进里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