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令看着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脸色因恼怒而变的有点扭曲。早上天刚一亮,有士卒便跑来向他禀告说有两队巡逻兵消失不见,在他们巡防的路经上发现有不少血迹。张令听后大吃一惊,一方面令各部清查士卒,以找出是否还有其他人不见。另一方面增派士卒四处探查,寻找消失巡逻兵的踪影。
忙了大约一个钟时间,得益于彝族士卒善于攀爬的特点,他们在悬崖下方找到了数具已经差不多摔成肉饼的尸首。虽然这些尸首上伤痕累累,但仍可发现他们每个人的颈部或者腹部都有着致命的伤痕。很明显,他们是在被杀死之后推下悬崖的。
两军交战,死一些巡逻兵,并非什么大事。而令张令真正心惊的却是接下来的消息,前来通报消息的那个哨骑李彬也跟着消失了。这就说明,他很有可能是贼兵派来的探子。那么,他带来的消息有几分为真,就很值得重新考量了。
一想到自己被那个李彬玩的团团转,张令的后牙槽就隐隐作疼。恨不得逮到他后,直接将他生吞活剥。他站在那里,如山岳般,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眼前的尸体。
张令在军中威信甚高,再加上性格强硬。手下将领对他的命令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违逆。此刻看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周围所有将士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人胆敢向前打扰他。
这时,一个哨骑骑马从远处奔来。他看到张令,翻身下马,单膝下跪道:“军门,小的已经探查清楚了。三天前,贼兵围攻大昌,万监军亲自率部前往支援,此时的巫山大营已经没有一个士卒了。还有就是,小的遇到一个从大昌城逃出的士卒。据他说,大昌城中的士卒直至昨夜还在坚守。”
张令双手颤抖,道:“你是说,大昌城还没有陷落?”
“昨夜还未陷落,现在具体如何,暂时还不知道。”
张令沉默了好半晌,圆睁双眼,眼神之间满是凌厉。沉声喝道:“全军转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大昌。”
李定国骑着一匹纯白色骏马,站在高处,笑意晏晏的望着下面暴怒的张令。遥向拱手,高声喊道:“张副总兵,一日不见,您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是想小的了吗?”
张令手持钢枪,爆声喝道:“你这个小贼,竟敢欺骗老夫。待我逮到你,不把你的头颅扭下来当夜壶用,我誓不为人。”
李定国哈哈大笑,手掌击在脖颈上,道:“头在这里,想拿就自己过来啊!”
张令右手一挥,喝声道:“先锋营,给我上。”
昨天午夜,率部坚守孤城三天的邵捷春面对如蚁附上的农民军,终于心志胆散。不顾万元吉的苦苦哀求,率部向外突围。万元吉孤军难支,也只能随之一起撤退。
张献忠率部进入大昌城,劫掠富户,开仓赈济灾民,声势顿时大振。在得到李定国的传信之后,他以自己的义子艾能奇为将,率五千精兵急急奔向竹菌坪,以求将张令阻挡在大昌城之外。同时令自己的首席义子孙可望率部一万留守大昌城,他自率三万精兵和罗汝才一起前去追击邵捷春的败兵。
在张令率部到达竹菌坪的一个钟前,艾能奇才刚刚赶到。而这短短的一个钟,也成了最终决定双方胜负的关键。
竹菌坪的地形是内阔外窄,内为一片方圆近五里的平地,外则山脉高耸,地势险要。李定国在艾能奇到达之后,便开始积极布防。一个钟的时间,虽然尚未完全布防完毕,但大部分险地却被他牢牢控制在了手中。他有兵五千,而张令所率只有三千余官军。
虽然战力上有点相差,但他的兵力占优而又掌握险地,李定国心中有九成把握可以将张令牢牢钉死在此地。此刻,看到张令来攻,李定国心中没有一丝担忧,反而隐隐有点兴奋。
第一波前来进攻的官军有五百人左右,大部分为汉人。他们手持盾牌,身披铠甲,虽然行动缓慢,但却可以最大的减损弓箭带来的伤害。他们后侧紧紧跟着的是一百余彝人,他们身无铠甲,行动敏捷。手持弓箭,沿着山脊而行,尽力将自己隐藏在山石之后,快步向前。
李定国望了望艾能奇,后者点了点头,高声喝道:“弓箭手准备,射!”
两百张劲弓一起拉动,箭矢直直抛射而下。占据地理优势,从高处落下羽矢的杀伤力远超火铳。而这些人,又是李定国专门从军中挑出的一流神射手,顷刻间便有十数个官兵被射死,还有数十个受伤,惨叫声盈满了整个山谷。
官兵攻势为之一滞,但他们都是久战之士。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向后退只会遭受更大损失。只有向前尽快冲到贼兵跟前,让对方弓箭无法发挥优势,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也只是停顿片刻,他们便再次鼓起勇气,用更快的速度向前奔去。彝族士卒也开始拉弦反击,“嗖嗖”的声音在山间上下穿梭。
“刺!”,艾能奇一声令下,几十杆长枪同时刺出,将第一批爬上险地的官兵刺翻在地。
后续官军士卒不顾损失,紧接着冲了上去。手抓敌枪,长刀横砍,奋勇上前。双方在险隘处你争我抢,来回冲杀,遍地都是死伤的士卒。嘶喊声、怒吼声,爆喝声在山涧响荡。
张令恼怒的转来转去,一个不慎,竟被小贼欺骗。这大昌城失陷的罪过,恐怕少不了自己的这一份。此刻,唯有尽快赶去救援,确保邵巡抚和万监军无碍。否则,自己真是万死都难以赎自身之罪。
但连续发起十数次进攻,损兵近千员。如若再这样下去,即使自己能到达大昌城附近,恐怕手下士卒也会死伤殆尽。他转向左右,大声喝道:“中军营所有士卒,跟我一起上前,冲破他们的阵型。”说完,他首先骑马奔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