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客厅,只见林如海面前坐着一个身穿灰色锦袍的中年雅士,此人生得腰圆背厚,面阔耳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亮堂堂一个大丈夫。
听到林黛玉搭手施礼,道了句‘先生万福’,王维便知道此人是贾雨村。
“小子王维见过贾先生!”跟着林黛玉,他也抱拳施了一礼。
“好!”贾雨村微微颔首,凝目打量了几眼,只见他面目普通,肤色微黑,一点也不符合文人士子的形象,心中稍稍轻视。不过,他脸宽而额广,身材雄壮,气势不凡,端的一个雄赳赳的好汉子,胸前挂着大号佛珠,更添几分悍勇之气。贾雨村瞧着他,心中好奇,几日不见,府中怎么多出了这样一个剽悍的武修?他可知道林如海对武修一向不怎么看重,如今又怎么会允许这样一个人陪在林大小姐的身边?
“雨村,我来为你介绍一下。”林如海说道。
“劳烦东翁!”
东翁是幕僚对自家主官的尊称,贾雨村做过林如海的幕僚,现在当了官,也依旧用着原来的称呼。
林如海捋着下颌短须,笑着说道:“我这贤侄叫王维,字玄奘,年值弱冠,却已是半步文宗境,不久前他于望江楼吟诗,引得玄武现身赐福,昨天他只身独对数千梁山贼,与贼首晁盖交手数个回合,不落下风。”
“少年英雄,后生可畏吾衰矣!”贾雨村感叹道。
如今林如海已经从心里把王维当做了自家人,见他出息,忍不住炫耀起来。不过,王维听了,却站有些尴尬,昨天要不是柳宗元早来一步,他可能就暴露了,哪有什么威风可言。
“雨村,你可知玄奘胸前的佛珠从何而来?”
贾雨村精细明察,看到林黛玉与王维并肩而来,大致猜出了两人的关系,对林如海的心思,他也摸出了七八分。
“不知,敢请东翁明示。”
林如海收敛笑容,抱着拳向着南方虚拜了一下,面色严肃地说道:“此佛珠乃是纯阳真人亲手所赠。”
“竟然是纯阳真人,王公子真是好大的造化!”
贾雨村听到纯阳真人的名头,十分惊讶。五绝之中,纯阳真人最为年轻,据说他是东华帝君转世,真正的神仙中人。而眼前的年轻人能让纯阳真人青眼有加,必然有过人之处,让他不得不重新认识一下。
林如海笑了笑,忍着得意,继续问道:“雨村,你可知玄奘的字是谁取得?”
听他把此人放在纯阳真人后面讲,贾雨村心中更是惊诧,难道此人比纯阳真人来头还大?
没等他问,林如海又向西方拜了下,面色肃穆地说道:“玄奘这字乃是达摩祖师赐下的。”
“哦~,了不得啊!”
五绝之中,达摩祖师修为最为高深,相传达摩本是真佛,从西天而来,在人间创立了禅宗,在少林传下了三经六功七十二绝技,后来这些功法渐渐地流传出去,光大了人族武道,是以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说法。这少年能得到真佛赐字,真是天大的造化。
林如海见他面露震惊之色,对王维这个女婿更加满意,他轻轻地拍了拍王维的肩膀,要他紧挨着坐下。一边林妹妹见了,白眼纷飞,小嘴翘上了天。
林如海可以不理会林黛玉的感受,但王维可不敢忽视,他觍着脸憨憨地朝林妹妹笑了笑,一脸讨好地扶着她坐下后,才敢真个就坐。
林如海笑吟吟地看着这对小年轻嬉闹,心中十分欣慰。
贾雨村坐下后,频频朝着王维打量,让他很不自在。
王维故作不知,半眯着眼睛,盘起了胸前的佛珠,试着用文气炼化,将这件佛宝变成文宝。不过这串佛珠来历玄奇,想要炼化,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办到的。
而一边的贾雨村在观察了一阵子之后,就放过了他,开始与林如海谈起了上任以来的事情。
金鳞府位于海边,作为扬州的郡府,地大物博,下辖一城七县,一万多户人口,其中事务千头万绪,让贾雨村头痛不已,议论着上任以来的事情,他感慨万千,叹息着要辞了这糟心的官,安心留在林府当教书先生。林如海知是玩笑,也不当真,只是温言劝慰着,让他有难处尽管开口。
“趁着休沐前来打扰东翁,其实还真有这么一件事,我实难决断,想请东翁为我拿个主意。”贾雨村闲扯了一阵子金鳞府风貌后,终于回归了正题。
“雨村不必客气,尽管直言。”
贾雨村沉默了片刻,问道:“东翁可听说过护官符?”
林如海为官多年,知晓其中一些勾当。作为地方官,上任之前要打听好本土的势力,不论颁行任何举措法令,一定不能触犯他们的利益,否则乌纱帽难保。不过林如海的仕途升迁比较特殊,林家累世官宦,数代下来,在朝中积累了一些人脉,林如海中探花后,在翰林院呆了几年,就迁为兰台寺大夫,后被圣上钦点为巡盐御史,一直担任纠察弹劾官吏职事,身份清贵,与本地人关联不大,因此也没有贾雨村的顾忌。
“雨村可是与当地士族起了龌龊?”
“东翁明鉴!”
贾雨村上任不久,就遇到了一桩命案,薛家公子薛蟠,绰号呆霸王,骄横跋扈,倚财仗势,为了一女子,喝令随侍武修打死了士子冯渊。这冯渊文采风流,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是初阶文师,在金陵城中颇有些才名。冯渊被两名武宗杀死后,城中文修士子义愤填膺,联名状告薛蟠,要求郡府做主。
不得已,贾雨村只好将薛蟠擒拿归案。然而薛家是本地豪门,不满官府的作为,以势压人,要求他快快放人,否则官帽不保。
“薛家?”
林如海祖籍扬州,做官后,离家多年,对扬州的势力不太了解,因此有些疑惑。
贾雨村忙解释道:“金鳞府中有贾、史、王、薛四大氏族,其中贾家是皇亲国戚,正是东翁的亲家,主家已经搬迁到京中,留下几支势力不大,但史家和王家都是本地的官宦世家;薛家是一家皇商,做着海上生意,富甲一方。这四家结成亲戚,势力盖过官府。民间流传一首歌谣,正说明了四家的财势。请允许某试吟之。”
“请!”林如海伸手示意。
贾雨村拿捏着嗓子,用一种新奇的腔调唱起了小曲。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鳞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鳞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通过这段时间看书,王维对大陆历史也有了大致了解,小曲中的阿房宫是魔族统治时期的皇宫,宫殿无数,绵延三百余里,奢华无比,是人族一直批驳的魔族暴政。在此形容金鳞史家,却有些夸张了,明显是当地士子看不惯四家的作风,才会编出这种小曲来捧杀,然而四家人不以为戒,依然骄奢淫逸,这也许是四家颓败的引子。
林如海娶了贾家女子,微微沉吟了片刻,就明白了四家的纠葛,问道:“雨村可是顾忌贾家,以及我的颜面,才会左右为难?”
“薛家已故老爷与荣国府二老爷是连襟,前些日子,我收到二老爷来信,要我淡化此事,只是城里士子一直紧盯着此案,我也不好太过偏颇,还劳烦东翁在二老爷跟前替我转圜一下。”
贾雨村站起身来,深深地拜了一拜。
“雨村莫要多礼!”
林如海起身,亲自扶起贾雨村,叹息道:“存周这次孟浪了。”
贾政字存周,林如海的大舅子。
“近些年来,圣上频频对西北用兵,军费损耗巨大,现如今宋国又在沿江布兵,两国局势陷入紧张的局面,朝廷正为军费开支发愁了。以至于圣上连连下诏,要我严查私盐,紧盯盐税款项,不得疏忽。而金鳞四家偏偏传出豪奢的做派,以我来看,要么是圣上准备向四家动手,要么有人故意针对四家。”
林如海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次案件,说大不大,一条人命而已,不过事关文武纠纷,却也不可以掉以轻心,或许圣上的耳目就在金鳞城中,盯着此案,你要酌情办理,不可失了圣心。”
听到林如海如此说法,贾雨村暗暗松了口气,作为破落户出身,他曾经沦落到卖字作文为生,对豪门的作风十分不喜,本就想着借此案杀一杀豪门的气焰,同时也可以笼络城中文修士人,借他们之手,传颂清名,对修炼也有益处。不过他不是官场新人,曾经在仕途遭受过巨大挫折,心里也顾忌四家的权势,不敢真个动手,如今有了靠山,他也有了底气。
“东翁上体天心,明察圣意,还请东翁不吝赐教,点拨一二。”贾雨村拱手道,他受林如海推举,相当于林府的门人,向主家请教,也算是尊重。
林如海没有客气,沉吟了片刻,淡淡一笑,“既然薛家有钱,就出钱好了,让他们用钱买命,那个呆霸王若是屡犯不改,就继续罚银,看看薛家有多少家财可以抵赔。另外你可以用薛家的罚银在城中修一座书阁,以‘冯渊’为名,以安抚士子之心。”
“东翁高明!”
贾雨村赞叹道:“薛家求人得人;冯渊已死,却能得名,死后为鬼也能获益;城内士子也多了一处读书进益之所,东翁一箭三雕,某拍马难及。”
贾雨村也曾想过处理此事的手尾,却也无法做到这般面面俱到,心中敬佩不已,另外还有两点他不便说出口,一是圣上得了钱,也很满意,二是自己得了清名,受益最大。此乃一箭五雕之术,非一般人所能为也。
“哈哈哈!”
林如海拂着胡须,得意地笑了起来。
“爹爹,忠心为上,一心为公,可曾考虑过薛家的遭遇。”
林如海正得意,忽然听到自家丫头的话,神色一怔,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收敛了起来。
林黛玉说道:“从娘亲那里算,薛家也算是我们的亲戚。前些年薛家老爷遭遇海难去世了,如今薛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勉强撑起摊子,哪里有以前的风光?爹爹如此算计薛家,可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林如海脸色微囧,自家丫头这话无异于说他不讲亲戚情面,欺负薛家孤儿寡母有什么好得意的?他羞恼地瞪了自家丫头一眼,怪她一点也不给面子。
林黛玉低着头,把玩着手帕,也不去瞧父亲的脸色。
王维玩心忽起,在案几下偷偷比了个大拇指,惹得林妹妹斜着眼角瞪了他一下。
“玉儿,你怎么知道薛家啊?”林如海问道。
“以前听娘亲说,薛家有个姐姐学识不凡,我心中好奇,就写了几封书信,而薛家姐姐也给我回了,那以后我们就经常写信,探讨诗词,结为手帕交。”
“那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林黛玉吐了吐舌尖,俏皮道:“爹爹的提议挺好的,我只有一点点补充。”她伸着纤纤玉指比划了下,十分俏皮。
“说吧!”
见自家丫头赞同,林如海又抖了起来。
“听闻薛家哥哥不爱读书,至今识海未开,惹得薛家姨母大感头痛,不如由官府监管,让他在‘冯渊阁’中斋戒读书三年,每月写一首忏悔诗,三年后由城中士子一同评价他的文才,若能通过考核,或者开了识海,再放他出来,如何?”
林如海没有说话,微笑着看向了贾雨村。
劝人改过,也是一项善政。传扬出去,对官声也是极好的,同时将薛蟠监禁在书阁中,可以当做一个牌子,警示城中其他豪门望族,让他们收敛些。贾雨村觉得此计大妙,抚掌笑道:“大小姐蕙质兰心,心怀慈悲,此乃渡人良策,将来薛家公子有了出息,当登门致谢。”
林黛玉小脸晕红,拧着手帕说,“先生过誉了。此事说起来容易,但操办起来,还有些棘手,劳先生多费些心,在中间周转一下,赶明儿我给薛家姐姐去封信,阐明利害,劝薛家尽量配合些。”
“此事有劳大小姐费心了!”
贾雨村拱手施了一礼,惊得林妹妹连忙站起身来,抬手虚扶,口中连道‘这怎么使得,先生折煞小女子了’。
“大小姐当得此礼,东翁点拨,解我心忧,算是雪中送炭;小姐慈心,劝人向善,无异锦上添花,俱是良谋妙计,怎么当不得?”
前些日子,贾雨村得到了林如海受伤的消息,打心里觉得林家要败了,为长远计,自己必须早做打算,这次来林府拜访,除了为了解决薛家之事,另外也想探探林如海的伤情。如今看来,林如海的伤情是真,但有了聪慧的林大小姐,还有那个前途无量的王玄奘,林家声势,或许更胜往昔,以后应该多走动一些。
“雨村,你也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吧!”
“是,东翁!”
贾雨村放下了心事,整个人也轻松了,坐下后又开始讲起了金鳞城中的新鲜趣事。
其中有一条引起了王维的注意。
“江湖传闻,明教教主杨顶天修炼魔功需要朱雀精血,遂派遣护法狮王去暗海寻找冰火岛,不久前狮王从岛上顺利返回。此魔的行踪恰好被全真教邱道长探知,初次交手,邱道长不敌,后全真七子联手,摆出北斗七星阵,镇压此魔,最后此魔负伤逃遁,据说已经逃入了扬州境内。”
贾雨村皱着眉头,大声感叹起来,“这段日子里,城中多了些陌生的面孔,妖魔鬼怪、黑白正道都有,搞得城里乌烟瘴气一团糟,风雨欲来啊!”
王维心中一动,金毛狮王竟然找到了冰火岛,得到了朱雀血,这可是自己最目前需要的东西,没有四神兽之血,玄功不得寸进,修为也一直停步不前,要不要也插一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