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两人离去,楚升回头看了看眼前破败的屋宅,心里亦是满怀感慨,而对那未曾见面的吴掌门,却也更加是嗤笑不已。
为何叶知命不曾愿意献出完整的知命剑谱,却也还不是那吴谨侗掌门已失了在叶知命心中的人心。而此时却不想着去弥补,竟妄图以强权的方式去压制,偏偏叶知命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又如何能得以功成?
有如此一掌门在,这尺木山的命运,在楚升看来则是飘渺难测。
摇了摇头,楚升抛去心中诸多想法,便是退却了两步,拱手行礼间高声道:“知命公,小子楚升前来拜访。”
他立在门外,持礼恭敬,半弯腰身,不曾有丝毫怠慢。
等到院门“咯吱”一声声响传来,他这才收起了礼,直起了腰身,抬眼便见到了那打开了院门的老人。
距归城分别也还未有十数日,而面对眼前这独臂老人,楚升竟有种不敢相认的感觉。
那一头黑发已然尽皆白霜,原本精气聚在,不见苍老的面容此刻布满了皱纹。而那佝偻消瘦的身形最为瞩目,却是身穿着粗布短褐,右肩空空荡荡,衣襟之上还有几处污秽,更是显得格外扎眼。
那曾经名震宁州武林,威名赫赫的知命公,竟是落魄至此。
纵是如同楚升这般面厚心黑之人,也不禁鼻头一酸,急忙上前几步,搀扶住眼前老人,悲切道:“知命公,何以竟至如此啊。”
虽是陷入而今境遇,但叶知命那份气质却依然仍在,乃是笑着摇头,左手抓住楚升的手臂摇道:“本是江湖中人,何必如此作态,若是让人看见,岂不是会嗤笑你君子剑好似女子般哭啼。”
楚升小心的搀扶着叶知命往院中走,一边却正色答道:“在下见得英雄落魄,乃有所感,又何来耻笑。”
“你啊你啊”叶知命任他搀扶着淌过院中乃至齐腰的杂草,走到一地碎石瓦砾的堂中,面上的皱纹都舒展般笑着道:“不必如此,日头也总有升落,又岂能事事如意,不必为我悲伤。”
“我曾有言:知命何忧,便当如是。”
楚升只是摇头不语,扶着叶知命在首位坐下,自本要落座,却见到另一座位上已满是尘埃,他也只是稍微顿了顿,便面色如常,坦然坐下。
叶知命只是看在眼中,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笑意,也不点破,恍若未见般。
“那吴掌门如此待知命公,实在凉薄!”楚升坐下之后,便肃了颜色,语气发冷道:“有闻他曾也是宁州武林翘楚俊杰,而今执尺木山牛鼻,未曾想竟是一难以容人,心胸狭隘之人!”
“而尺木山竟毫无一人仗义执言者,上下近五百之数,皆是鼠胆之辈!”
他这话便正是无礼之极,叶知命脸上神色莫名,似是在怀念,似是在遗憾,好久才道:“掌门他本性不坏,只是走错了路子。”
顿了顿,他收敛了神态,一边笑着摇头,一边道:“你也不必如此激昂,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我这个当事之人都没甚言语,你却是兀自不平什么。”
楚升却摇头,执拗道:“晚辈受您师恩,自然胸有不平。”
“江湖当中不平之事多了,那你可要总有愤愤之意了。”叶知命神态和蔼,本是欲劝楚升将心思放的淡泊些。但楚升却义正言辞道:“既如此,那晚辈也将执您所赠剑,愿了却江湖不平事。”
这倒是宏愿了,还来的堂皇正当,便是叶知命一时之间也不知应当如何再劝了,虽是心中欣喜,但却也生怕楚升性子如此激昂,便是日后会反送了己身。
“如此,我也不劝你了,只是一切事都且要量力而行。”
楚升自然是应下,便又与叶知命在堂上叙话,一段时间后,却是瞧见外头日头渐渐西落,不觉已到傍晚。
他便起身抱拳,正欲告辞间,却突然听见院中传来一个嘹亮的嗓门,乃有一人吼道:“老家伙,你的晚饭到了。”
叶知命面色淡然,朝着楚升点了点头,温和道:“且去罢,日后不要再来尺木山上寻我。”
眉头微皱,楚升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叶知命话间的意思。现今叶知命与吴掌门之间多有冲突,后者以势压人,楚升若是常来拜访,必然会因此得罪了那吴掌门。以龙首峰的体量,自然无异于以卵击石,楚升还会身陷囹圄。
他正要说话,却又听到那声音隐隐不耐,肆意的吼叫道:“老家伙,耳背不成?若再不来,那这东西便喂狗去了。”
叶知命面色不变,便张嘴刚要说话,楚升却已然是怒气勃发。
当时是,叶知命来不及阻止,楚升乃右手持剑,剑眉倒竖,步履沉稳迅疾,如猛虎下山般,一身不容侵犯之气势尽发,自步出厅堂,越过院中杂草,径直来到院前。
那却是个壮妇,正拎着篮子,面有不耐之色,口中还犹自骂骂咧咧。
楚升乍然而出,目光落在其人身上,便犹如刀剑加身,惊的这壮妇连连退了几步。俄尔才反应过来,面有疑惑问道:“你是山上哪位子弟,竟敢来此处?”
楚升不答,壮妇禁不住他目光如刀,避开了视线,强撑着壮胆似叫道:“你且别嚣张,敢来这里,便已是坏了掌门意思,等我到掌门处告你一状,便是有你好果子吃的。”
楚升面色发冷,语气犹如数九寒冬间冰雪,一字一顿道:“且将篮子掀开,让我瞧瞧。”
“你你小心”
壮妇话说到一半,却听见了长剑渐拔,机括声响。顿时她便如同被掐住了嗓子的鸡鸭般,面色更是煞白,有些发抖的掀开了篮子上覆遮尘布。
楚升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期间,却只见不过尽都是些表皮沾灰的馒头,兼有些嗖冷剩菜,寻常更是喂猪狗所食之物。
那怒火此刻乃是难以抑制,登时冲脑而出,楚升刹那间便红了眼,握住剑柄右手蓦然发力,口中厉喝道:“贱妇,何敢辱知命公耶!?”
长剑而出,剑光便如虹直取壮妇项上头颅,那后方却传来叶知命急急的叫声,“且住!”
后者便立在院中杂草间,厉声喝道:“她也不过只是听命于他人,又何以痛下杀手?”
剑势乍然而至,剑身却犹自嗡鸣不断,剑刃更是距离那壮妇脖颈不过毫厘之差,惊得那壮妇浑身颤栗不已,双腿更是抖的好似嗦糠。
叶知命缓缓行来,一字一顿道:“我曾交代予你,此剑上有人命二百五十四条,其中无一是无辜者的鲜血。而今便要在你手中,留下一条无辜者鲜血不成?”
楚升面色变幻不定,咬牙许久,终究是目光恨恨的收回了长剑。
“且回吧”叶知命看了那壮妇一眼,又转向楚升道:“此事与你无干”
“晚辈亦曾有言!”楚升摇了摇头,看向天边晚霞,掷地有声道:
“愿持手中剑,了却不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