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去,楚升收拾心情,便旋即转回峰门。
时若烈驹,一日千里,不知不觉间,时间便已然来到五月中旬,楚升也已然打通了第二条正经经脉,是为手阳明大肠经,这一条经脉却是起于商阳穴位终于迎香。正所谓肺滋润大肠,大肠生肾水,这手太阴肺经与手阳明大肠经便乃是相互表里,相互制约。
这两条正经,乃是同属金。
大肠经属阳金,肺经属阴金,如此两经通脉,真气便再经一淬炼,所衍生之罡气愈发锋锐。
这一日中午,楚升却是背负双手自练武场处转归,他难得留在峰上,叶知命又前往尺木山镇压,是以楚升便常常去督促门下弟子习练武艺。他不比叶知命年岁渐长,一身脾性也逐渐趋于缓和,楚升对这般弟子都是期望甚大,是以那份掌门派头自是摆的十足十,直如一黑面阎罗一般杵在演武场边缘,让众弟子战战兢兢。
五月属春末夏初之交,天气已经是逐渐炎热,楚升自练武场处兜转而回,背上衣襟便是被沁了一层汗水。他方一落座,自有两个幼仆上前奉茶,一人失了左臂,一人却失了右臂。
这二子自是楚升当初在浦阳城府境内,夜晚斩得那肆明山匪,由此解救的两个幼童,他们皆是无家可去,是以便留在峰上。因为皆丢了手臂,行动也是多有不便,纵是去给范老狗等人打下手,也总是多有不便。再加上楚升自觉与这二子颇有缘分,是以留在身边伺候。
说到此处,便不得不提及一嘴,当日那些孩童的去处处置。
如范老狗等数人,楚升自以其立为内门丹鼎堂,且已有所产。
之前赠给那柴山三匪的丹药,便是出自丹鼎堂,如此便得以有固定的丹药配给。至于药材配置,如此却又有那施家人负责供给,楚升为他们直接将浦阳剑派灭了,施家药房便借此机会在浦阳城府境大肆扩张。着实说来,现在施家俨然已经成了宁州一大药坊。
这自是其一,而至于那批幼童,大都在丹鼎堂打下手。
至于居衡等一些人,这几个月也是在龙首峰的武馆内磨练,只是及至而今都未有半分成就,内感丝毫未生,也就只是徒增了些许气力而已。
楚升所言,他们失了先天气,自然非是妄言。
入五月时,这群人也算是迷途知返,不再徒增无用功,复返山而来,便负责日常峰门事宜的置办,听从邢之南使唤。至于居衡其人,则被邢之南带在身侧言传身教,有楚升嘱托,他对这个孩童也是期待颇多。
而这一个折了左臂,一个没了右臂的孩童,则幸而未丢了那先天气,是以还能在武道上取得成就。
楚升淡淡的品茶片刻,目光便落在了这两孩童身上,他好似随口一般问及道:“不沉、不语,你二人登峰已有些时日,一切可还安妥?”
二人由楚升收留,自也由楚升取名,年长的哥哥便为楚不沉、年幼些的自是唤作楚不默。
他虽然一副平易近人模样,但一身掌门的气势早已养成,言语间自有那股威势所在,两个孩童都是颇为拘谨,年岁稍幼些的那个自是低着脑袋,糯糯道:“回掌门一切皆好。”
另有一个身材稍高些许的孩童,抬头间眉宇间倒是颇有英武之气的,他望着楚升温尔儒雅的笑容,心里没由来的鼓起勇气,忽然便把膝一软当即跪下身来。
因其人失了右臂,是以只能以左手撑住地面,连连叩首不已。
“多谢掌门救命之恩,弟子在峰上亦是一切安好,师兄师姐都颇为照拂我们。”
他们虽然做的是仆从之事,但楚升却自有规矩,不允峰上以仆从之称。无论峰上潜心修炼的弟子、主炼丹事宜的孩童、还是奔忙琐事事宜的仆从,皆须以师兄师姐相称。
楚升不想让峰上阶级分明,因而有这份规定。
且见那独有左臂的孩童跪下叩首,身侧目光稍有些怯弱的孩童也是呆立难安,亦是慌慌张张跪下叩首。
轻抿茶盏,楚升略略点头,他心思通透,自然有所察觉,便当即道:“若有何事,便尽且说来,无须多礼。”
口上虽然说着“无须多礼”,但楚升却没有半分想要扶起他二人的意图。
这自然只是表面言语,真有所求,若连礼都不行,楚升心中才会不满。
当是时,那左臂幼童面露喜色,慌不迭道“弟子弟子常见师兄师姐练剑习功,心中颇为眼热。”
“弟子也想习练武功,还望掌门准许!”
目光微移,楚升看向一侧的右臂幼童,“不默也是这般心思?”
幼童楚不默其实是个心中怯弱之人,也并无更大追求,对所为执剑天涯,行走江湖更没有半分羡慕。他只是喜欢峰上的平静,无需再经历往日那般噩梦,便已经是十分心满意足。
但他兄长有这般念头,楚不默自也是只能硬着头皮,慌里慌张点头应下。
“唔”楚升面色平静的点头,安然饮掉最后一口茶水,便是又询问道:“你二人可识字?可知习武最为基础的经脉穴位?”
两个幼童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一脸懵逼的抬头。
是的,习武自然也是有门槛的,第一便是识字、不识字便是连剑谱、功法都识不得第二,则是熟知识认体内经脉穴道,不然就算是认得功法一个个的字,连在一起颇多医林术语,便又自是一头雾水。
以往这些,自然便由武馆负责传授。
是以,三山十三峰门派,皆设有武馆所在,除了打熬内劲外,便主要负责传授这些基础的知识。
二子不知,楚升也不动怒,只是摸了摸二人脑袋,言语间便从袖中抽出一册典籍来。
“你二人先去寻邢之南,便为我将这典籍交予他,让他置于武库当中。而后你二人可往山下武馆去将这些知识都一一捋清,归峰之后,便修炼这份典籍。”
起身之时,楚不沉自然是面带喜色,便也就伴着自家弟弟接过典籍,快步离开此处,自去寻邢之南而去。
等出了房门,这小子更是难以压抑心中激动,一想到自己也能够练武习剑,更是忍不住跳了起来,抓住弟弟快步飞奔。好一会儿,他二人气喘吁吁的慢下来脚步,却又难捱好奇心,摸着典籍的封皮,更是几若珍宝般爱不释手。
“弟弟,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楚不默也盯着封皮上的六个大字,指着最中间的两字,似懂非懂的道:“似乎是两仪?”
“那这两个字就应该是剑法二字了。”楚不沉也指着最后二字,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是自然,一般剑法却不都是唤作“某某剑法”不是
他二人看不懂的那最上两字,却是读作“碧血”。
两仪剑法,在金氏武侠中也是多有显现,且出自不同门派。如倚天屠龙当中,却是昆仑派绝学,亦称“正两仪剑法”,若与华山派“反两仪刀法”相济,则有四千零九十六般变化,几可化尽天下武功之纷繁复杂,发挥天下兵刃招数中的极诣,威力无比。
而在笑傲当中,却是武当派绝学,剑法中出有阴有阳,亦刚亦柔,剑招古朴浑厚,也是为上乘剑法。只是这份“两仪剑法”,则是需要以一男一女相互配合方才能发挥卓著威力。本是阴阳,相融交织乃自是为太极,均是男子,便不能阴阳混而为一。
至于最后,则是楚升所丢出的这部“两仪剑法”,因出自碧血,被楚升冠以“碧血”二字。这剑法需一人使左手剑,一人使右手剑,按着易经八八六十四卦的卦象,双剑纵横,变化繁复,凌厉狠辣。只是这“碧血两仪剑法”却也说不上什么上乘武学,其中倒也有不少破绽,只是诸事又哪里总有这般能处处如意的,楚升权且为他们提供一处门路,仅此而已。
却是说,那两个小子去寻了邢之南不久,后者竟是有些兴冲冲的奔来,见到楚升便当即问道:“掌门,这剑法不知从何处来的?”
“如何?”楚升并不在意,碧血两仪剑法真算不上上乘,他也并未放在心上,更不明白邢之南如何这般激动。
邢之南却是自有想法,言语间颇为憧憬道:“这其中的左手剑部分,却不是正合了师傅的情况?”
“既如此,你也可以拿去给他老人家一观”对于此事,楚升倒是并未如他这般期待,叶知命不再习剑练剑,一来是有自己被削去了右臂缘故而来,却是在于自己被报以无比信任的吴谨侗所陷,他有些心累了的缘故,只想安然度过晚年。
“对了,这是峰下听蛙处传来的近闻。”邢之南忽然记起一事,便将一信封抽出递给了楚升。
信件已拆,楚升面上表情不动,只是细细翻看着。
当初所定规矩,听蛙处探听所得三日一报掌门处若有要求特令探听的,那边立即上报外门门主,由外门门主直接上报至掌门处。只是楚升经常下峰行走,若是有急切消息,再等到楚升哪年哪月归来,怕不是黄花菜都是凉了。
由是,现在听蛙处所得,一般都是报由邢之南负责处置。
邢之南也是并未察觉不对,在侧自是道:“信上倒也并未言及其他,只是载有两事”
“一者,似是自四月始,宁州的匪患便是多出来不少。根据听蛙处所查,似是有一股浪人,四处横行于宁州州境。不过袭击目标,除了一些村落民人之外。在江湖之上,倒是一直在针对佛门,专袭宁州城内各处佛寺。”
“不到两月时间,已有宁灯寺,三门寺、回龙寺、玉成寺等五六座佛寺遭刀兵之灾。”
所谓浪人,自然是瀛洲的刀匪了。
宁州之地位属沿海,自前朝而来便是倭寇不断,肆意骚扰海疆。
及至大夏之时,于杨无敌同时活跃在军中的,却是有一将,姓戚,便负责镇守万里海疆,彼时保得沿海诸州二三十年安宁。
时人便是常有称,南戚北杨中居相,更以为有如此三位大夏擎天柱俱在,乃是大夏之福,更是万民之福。
只是不过二十载,中相家门俱没、南戚遭罢官不再,后又有倭寇寻衅报复,便也随了中相的后尘。
如此,只有北杨尚存,杨家还尚有六子在军中,由此震慑天下,便教北戎不敢轻易而下。
可见纵是三柱足以擎天,也抵不过天自是要往下沉,又岂是三人之能可以抵住的。
其实以楚升之见,南戚已去、中相既亡以当今皇帝这个败家趋势,杨家恐怕也落不得怎地个好结局。
思绪翻涌了片刻,楚升头也不抬,只是抽回了心神,淡淡的道:“既如此,天台寺恐怕自是也坐不住了吧。”
邢之南也是如此揣度,由是道:“佛门八寺,天台寺是为宁州、处州、并州三州佛寺之最。现在那群浪人愈发肆意,大肆屠杀佛门中人,想来天台寺也自是要动手处置了。”
“另则有一事,则是源自京都,六君子似是与九千岁相斗落于下风。左呈光大人外放为我宁州牧,听闻似是已经离京回返。”
这世界当中,倒是没有异地为官的说法,反倒是颇为提倡所谓“锦衣不夜行”的说法。
对于这事,楚升心中其实也并未太过惊讶,更是早有猜度,以他之所见,便认定了六君子难抵九千岁势大。后者背靠当今皇帝,手中又有太多手段可供施展,单单就说其人在朝堂上所饲五虎。那崔呈秀、田可吉、吴醇夫、李夔须、倪子焕五人互为犄角,几乎已经掌控了过大半朝政,六君子外无援手,内无同志,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而今,左呈光率先转而出京为一州父母官,对朝堂之上事便不免所闻迟滞,难以做出恰当的手段应对,更难以援及其余五人。
剩余五人,想来也是会接连赶出京城,只是不知是在今年还是明年,想来便只是两三年之间事矣,不值得过分惊奇。
这两项事,虽然皆是事大,一者牵扯到佛门,一者牵扯到朝堂。但对楚升而言,他一居于偏远宁州的小门小派,自然对此也没有太大感受。或许只是稍微有所感慨,悲叹那些和尚死的无辜,感慨一声当今朝堂的糜烂。
但也不过是仅仅如此,楚升性凉,事不关己,自是高高挂起。
楚升、邢之南二人便正在说着话语,忽然间便有人匆匆赶来,这才真真为楚升带来了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