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手毒医真切是南三境最顶尖的医林圣手,他说最短不过十数日,则便一如其人所言。
楚升面色发苦,当真是捏着鼻子将浑浊的汤药灌下,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面上泛上几分红晕来。
身上的乌黑血线已经是渐渐消退,司滦收回了勘探脉象的手,冲着少年笑了笑,“楚掌门可以重新运起内力一试”
听他这般说法,楚升满怀期待的点了点头,奋力提起内力而动,却只觉得经络之中仿佛有什么淤塞不通,着实消耗他气力。
眉头微皱,楚升目光凛然,口中忽的呕出大滩乌黑血块。
复运起内力,如此才顺畅非常,一如奔海平川,倾泻千里。
这内力的浩荡,一时倒也是出乎了楚升的意料,但他思绪敏捷,心知自己呕出血块,算是踏过了这场危局。而也就好像是关闸蓄水,自身内力也因此蓄积得雄厚,又有药酒的辅助,楚升思绪一动,赫然拉开拳势,笔直的站在原地,一套拳法缓缓演练开来,汗水一滴滴的从额头落下,后背也被汗水浸湿。
开始时倒是从容非常,但渐渐的拳势入得佳境,便也就逐渐的如浊泥中推行,缓慢而坚定,楚升表情也显得有些狰狞,似乎浑身正在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一套拳法打完之后,楚升步伐不停,却虚灵顶劲,舌抵上腭,自以高马步站立,上身正直,双脚十趾紧紧抓地,双臂左右平展成定式不动,双眼怒视天际边。
高步缓缓演变,内力也自经络中游走,楚升正是在演练混元功。
他的呼吸始终缓慢平静,其气混混沌沌,清浊不分,正是一气浑然,行迹未露。
于此同时,楚升体内也有一股气劲开始游走,随着他混元功的推演,气劲终于是运转得数个周天,最后越来越强大,竟是直冲没有打通的剩余正经经络。
“嗡”
身体微颤,楚升面色略微发白,体内正有一道道嗡鸣自响,那正是内力冲击正经经络的声音。待得这一股气劲消逝,却也正有三条经络赫然被打通。
冲脉一事,真切艰难,这片刻的功夫,楚升赫然已经是疼的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司滦将一切都收在眼中,只是摇了摇头,倒也并未评点什么。
只是他转念一想,却还是从袖口中摸出一枚丹药来,被楚升结果丢进口中。
老家伙也是打着先行交好的念头在,楚升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这枚丹药入腹,顿时化作暖流散溢开来,一边滋润着因为冲脉而受损的经脉,一边更是开始蓄势,便为下一次冲脉准备。
楚升也赫然是双目一凛,便正是将左腿提起,盘盖于右膝上,右腿下蹲,上身正直双手掌心相对,手指向上,呈合抱于中间成定式。那丹田当中的内力随心而动,脑海中亦是没有一丝杂念,空空洞洞,鼻息收敛之间,真气正好似是如龙卷一般被他鲸吞长吸而入,蓄势暗发。
“我欲冲脉,便正当此时!”
颓然之间,楚升剑眉一挑,丹田当中劲气悉数奔腾而出,朝着剩余的正经冲击而去。
“咔咔”
似乎是有隐隐的声响从体内传出,一条条正经经络尽数被劲气冲击开来。
这就像是本来不过寻常的河道突然承载得过多的水流,要么会发生地上河的情形,要么将河床往下往两侧冲刷延阔。只是这个扩充的过程,便当真不是这么轻松的,经脉始终是脆弱的东西,承载过多会崩坏,过少又起不到作用,往往是需要从中间取一恰当值。
一如现在,楚升浑身劲气冲脉,虽然令得他面色扭曲,满是痛苦之色,但自己实则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令得以极小的损伤即冲开了经脉。
自此,楚升入外景通脉巅峰。
又呆了三两日后,楚升确认自己再无其他问题,因而也动起了离开的意图,由是自去寻那毒医相别。
司滦叮嘱楚升说道:“阁下日后若是还与如绿袍老蝎这等人物打交道,也是还需要千万注意,三寸穿心实则也是毒发迅猛,非同一斑。今次,楚掌门自有机缘,因而也算是有惊无险但若没有一道佛门金刚气护住楚掌门内腑,没有药酒阻断毒发趋势,恐怕楚掌门现在已经是成了枯尸一具”
这是老成之言,楚升自然是铭记在心,复又行礼致谢!
少年思考片刻,他自然是对这毒医的观感颇好,因而有一言讲到:“贵教复教一事,若是有需要,在下定然会前来帮忙。”
司滦要推脱,楚升却摇头,面色慎重道:“在下也非是为了毒医救命之恩,实则也是另有想法。”
“以小子所见,三基教深入二州内里,宣扬教法,惑人心神,令得百姓为信徒实则,当真有几分蓄势的味道在。”楚升认真的看着司滦,仔细道:“且二州天灾不断,民声怨沸,三基教四处收敛人心,若是一日揭竿而起,实在是有大想法与大决心的。”
“是以,无论若何,在下的门派身处宁州,便当真与三基教始终有一日相抗。”楚升面色诚恳,上前道:“因而你我两方,看似毫无挂牵,实则是共处同一阵营,都有共同的敌人。”
司滦对此不可置否,但青守却听进了心里,倒是与楚升达成了口头约定。
双方倒是成立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同一阵线联盟,彼此共同进退,一起迎对三基教的威势。
余庚则是依旧每日做着同样的事情,也不知他是否枯燥,不知他是否怨愤。
这一日,楚升将要离去,终究也还是有些忍不住,凑了过去。
他刚想调笑一二,黄毛小儿却当先道:“楚掌门,与我一同在谷中走一走?”
“”楚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两人之间现在越来越熟悉,神态也越来越自然。
“今日楚掌门便要离去?”余庚咧嘴一笑。
“自然,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楚升看向远方,他在这毒医谷当真是耽搁了不少的时间。
言语之间,余庚上前,只是刚想要说些一二,余光瞥到楚升身上,却忽的一凝,双瞳一缩,极其慎重的连退了三两步。
楚升见到他目光所落之处,便不禁也有些哑然失笑,却正是有两条银鳞闪闪的小蛇盘在他手腕处,不住的蜿蜒上下,吞吐伸缩。
“这是?”
“白驼蛇”楚升简单解释了一句,倒也并未详解,只是留下言来:
“如若是你小子在谷中乏味疲倦得了,便可来我宁州落龙城府境龙首峰寻我。”
第二日,楚升告别了毒医谷,却转回镇上。
他在镇上暂歇一晚,又闲逛得一日,终究未曾见到袁方的踪迹。
只是人未找到,他却已经被此处的六扇门众人关注到。最初之时,他本来便是被六扇门之人围杀。
少年踱步在彼处人市,面上表情淡然,看不出分明的喜怒之色。
此地熙熙攘攘,当真是繁荣非常,不少人吆喝叫喊,就如同往日买卖摆摊一样。
只是在这里,原本的买卖对象,却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这一条街道宽广,也是人来人往,皆是衣着华贵,不是豪商大族,便是些官宦子弟。
存在即为合理,楚升冷眼看待这一幕幕情形,一处处叫卖之人,有面色拘谨的穷苦人家,更多的却还是一个个精壮汉子。
前者穷苦人家,倒实在是难以抚养,不得不忍痛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家中为奴为仆。他们自然是极好分辨的,那面上的不舍与痛苦当真是掩盖不过的。而后者,却不过只是一个个的人口贩子,所售的人口货物也只是以锁链随意囚索,便蹲在一旁,脸上都是麻木的神色,身上外露之处也多有伤痕。
这等人口贩子,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处搞来这些“货物”的。
或者是从偏远的深山村落人家中买卖得来,或者是从山民家中夺来,骗来,一切皆有可能。
身后隐隐有气息相随,楚升不曾回头,脚下时不时停暂,余光掠过,正有数人佯装正常,神色却分明关注在楚升身上。
他停下脚步的地方,却也正是在一处人口贩子摊前,有四五个少年少女正如同鹌鹑一样蹲在一旁,可怜兮兮的模样当真惹人心怜。
迎面,却正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胖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这当真是如同一肉山般,一身的肥膘堆叠,远远看上去就如同一移动的西葫芦。
老西葫芦似是此地常客,一路鼻孔朝天的走来,两侧的人市贩子便多有冲他打招呼的。
这个是眉开眼笑,搓着手谄媚道:“李老爷,您当真是老当益壮,又亲自来选货啊。”
老西葫芦颇为自矜的点点头,拍着腹部肥肉,嗡声道:“当然啊,我家那小子还缺些小媳妇。”
那人面色微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他未说话,却又有人已是紧跟着道:“李老爷,还请来看看我这儿的货啊!”
“这可都是些细皮嫩肉的小孩童”
那李老爷饶有兴趣的转了过去,真就现场的挑挑拣拣起来。
楚升见这人口贩子低声的叹了一声,面上古怪非常,由是便也上前去拉一拉近乎。
这摊贩也是个能说会道之人,或者说这些话早已经堵在他心中许多时日,就等着找到一人倾诉开来。
“李老爷是我们最为主要的主顾”其人瞅了那西葫芦一身肥肉,收回了目光,幽幽叹道:“自开始直至现在,他少说已经买走了有四十多个孩童走。”
“买来何用?”
“配冥婚”其人低声道,“这老家伙,其实赫然已经是疯了”
“他那儿子已逝,由是便主张着要去办场冥婚,不可让自家儿郎孤孤单单的去了。”摊贩说道此处,也是觉得心里有些欠奉,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这个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这人的思维却当真是坏了的。”
“他已经是买了四十多孩童,竟是想要为自己儿子办一场盛大冥婚,一口气娶他个七七四十九个小媳妇”
楚升无言以对,看来这死胖子还真是个奇葩。
冥婚一事,本来就有些缺德,这为死了的人找配偶的行为,着实有些让人难解。这李老爷还真就想法奇妙,一找便要找他七七四十九个,他还真是为自家那死儿子在地府里的逍遥日子作打算。
“既是如此,众人也还这般模样?”
“呸!不过都是一群缺了良心的家伙”这人也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起来,浑然忘了自己也是这同样的人口贩子。
感受到楚升目光古怪,其人嘴硬道:“无论如何,我倒也还是有几分坚守的!”
“其实这些家伙,都是心底里有个谱,人卖给这李老爷,绝对是要拿去陪葬了事。可他们偏偏就视若未见,毕竟不是自家孩童,谁去管他们死活,只为收得几分金银而已。”
楚升双眼微眯,森森笑道:“这老胖子如此明目张胆配冥婚,以人陪葬,倒当真是无人来管不成?”
“管?何人来管?”其人无奈摇头道:“您可是有些想的多了”
“便说此地官府,呸的父母官,并州处处遭灾,田中颗粒无收,但这些父母官又哪里去管你死活。他们一心只有钱银,无时无刻不想着巧立名目捞些钱财而衙门仆役更是如狼似虎,非要择人而噬。”
“六扇门如何?”
“早已败坏”其人扬手笑道:“你以为这李老爷如此行事,便没有江湖侠客来处置他么?”
“他自然是惜命得紧,早已经泼洒出钱银,引来六扇门义捕相护。是以用来应对如阁下这番江湖侠客,他们便不外乎是被此地六扇门劝退,或是陷在其中被杀了去。”
“所以,这人倒是塑了个金身?官府不管,六扇门庇护,纵然是官面与江湖中的力量都被吃开了去?”
“正是此意”
楚升面色不动,只是双耳微动,却正巧听见那李老爷同旁侧一位人口贩子说着话。
“这胖小子看起来不错,老爷便要了他了。”
“好嘞,依旧是唉?”望着小胖子,那摊贩有些懵逼。
“我儿子的媳妇也已经找够了”李老爷舔了舔嘴唇,“老子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我吃过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偏偏这个没有尝过,岂不是太过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