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迷,雾也凄迷。
深秋的夜,已有些许凉意,总是很容易泛起浓雾,夜冷,雾更冷。
众人手中的剑,已蒙上了一层薄霜。
魏何的剑,当然也不例外,霜冷,剑更冷。
霓欢的剑,在雾气的氤氲下,便犹如披上了一层细微朦胧的光,更添梦幻。
剑冷,人更冷。
霓欢一双寒目,犹如两颗寒星,冷冷地盯着魏何。
只要魏何稍有动作,他定会一剑将其斩杀,毫不留情。
这是他身为浮生门执法者的职责,更是他多年来早已养成的习惯。
现在,他之所以还没有出剑,是因为他还在等,等着魏何,等着他做出一个选择。
他希望,那将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魏何也在等,只不过,他等的却并不是一个选择,他的选择早已做好,他要等的,是别的东西。
值得魏何等的,一定不会是一件很普通,很平凡的东西,而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东西,一件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在等一个人死。
霓欢并不知道魏何等的是什么东西,他只是以为,魏何还没有想好,所以,他才肯花时间,在这里等。
魏何等的这个人的命,也并不是普通人的命,普通人的命,也根本就不值得他等。
他要等的,是哑奴的命。
哑奴,顾名思义,是一个哑巴。
可他又不是一个普通的哑巴,而是一个会说话的哑巴。
会说话的哑巴,也许已并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哑巴,可他却又的的确确是一个哑巴,因为,他的嘴巴,是说不出话的。
但哑巴却又能说话,非但能说话,而且,说的话,比之大多数人,还要更加清晰,还要更加准确。
而这些,都要得益于,他有一个好肚子。
哑奴的嘴巴虽然天生就不能说话,他虽然天生就没有生出一副好嘴巴,可他却生出了一个好肚子。
因为,他的肚子,会说话。
会说话的肚子,这的确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可这,又的确是一件真实存在的事。
只因为,哑奴会腹语。
哑奴的嘴巴,是从小便哑了的,可他又很羡慕会说话的人,所以,他便拼命地练习说话。
就这样,十年过去了,他的嘴巴,依然还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可他的肚子,却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
他的肚子,会说话了。
他的肚子不但会说话,而且,还可以模仿很多人说话,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老人的声音,小孩子的声音。
只要是他听过一遍的声音,他便可以原封不动地模仿出来,且惟妙惟肖。
就这样,哑奴便被带进了浮生门。
他进浮生门的任务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模仿别人说话。
确切地说,是模仿心怀不轨的人说话,将心怀叵测之人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下来,秘密地告诉霓欢长老,再由霓欢长老出面,剿除异己。
而魏何想教哑奴死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从哑奴的口中,问出阿无的下落。
哑奴来到浮生门,已有很久很久,浮生门上上下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他也一定会知道十年前,阿无的下落。
可魏何也知道,哑奴的嘴巴不光很硬,肚子也很硬。
要想从他的肚子中,问出阿无的下落,一定不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所以,他也早已做好,哑奴会死的准备。
因为,他对前去拷问之人的命令就是,若是不说,当场格杀。
没有一个人,会为了一个秘密,而放弃自己的生命,更何况,还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秘密。
哑奴的肚子虽硬,可他的命,却不够硬。
所以,当魏何手下的人回来的时候,魏何便露出了笑容,露出了很满意,甚至还有些洋洋自得的笑容。
魏何知道,哑奴的硬肚子,也变得柔软了。
因为,他的肚子若是还没有变软,那他的脖子,就一定会变得很软。
可魏何手下的人却并没有提着哑奴的头颅回来,这便证明,哑奴的脖子,还没有变得很软。
至少现在,他的头,还很坚实地待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而结果也正如魏何所预料的那般。
哑奴,果然知道阿无的下落。
听到这个消息,魏何几乎已忍不住肋生双翅,飞出去,飞到阿无的身边。
可总有些人,很讨厌,总是挡在他的面前,教他不能够如愿以偿地,去做一些会令自己很兴奋,很迫不及待的事情。
现在,在魏何的眼中,霓欢,就是这样的人。
魏何的目光一凛,两道寒光射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霓欢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他以为魏何已做好选择。
虽然,这选择的时间,的确颇长了些。
霓欢道:“你可想好?”
魏何闻言,冷笑道:“早已想好。”
霓欢道:“既然已想好,还在等什么?”
魏何道:“等着你来杀我。”
霓欢一愣,道:“你若是已想好,我可以既往不咎,待掌门师兄回来后,饶你死罪…”
魏何却像是没有听见霓欢的话,只自顾自地说道:“我站在这里,等着你来杀我,你若是不来杀我,那我可以杀了你吗?”
霓欢闻言,又惊又怒,大喝道:“你说什么?!”
魏何淡淡道:“我说,我可以杀了你吗?”
霓欢喝道:“你敢?!”
随即,霓欢的“虹冶”剑便“铮”地出鞘,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剑鸣。
剑势,便犹如滔滔江水一般,向着魏何压过去。
魏何嘴上虽狂,心中却很清楚。
他知道,霓欢已动了真怒,这一剑,势大力沉,他是绝对不敢硬接的。
因此,他只是虚晃一下,便避过霓欢的剑锋。
可未曾想,霓欢的剑势,不但如黄河水泄,一发而不可收拾,又如涓涓细流,清扬婉转,孜孜不绝。
魏何能够躲得过第一剑,却躲不过第二剑,更躲不过第三剑。
眨眼之间,魏何一件崭新的绿袍,便已变得千疮百孔,聊以蔽体。
魏何又惊又怒,想不到,霓欢老当益壮,年纪愈大,剑势反而愈苍劲沉稳,且后劲绵绵,内力竟是这般恐怖如斯。
魏何的心已凉了,可他又真地很不甘心,他明明只差一步,便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阿无,为此,他苦苦地等待了十年。
难道,今日,到这里,就要前功尽弃了吗?
他当然不甘心,任谁也不会甘心,自己的十年心血,一朝化为乌有。
魏何的眼已红了,身上的长袍无风自动,威压外放,便犹如一阵龙卷风,压得众人喘不上气来。
相较于众人的狼狈,霓欢却显得很是轻松,他身上的白袍,甚至都没有被风刮得飘动一下,他甚至还冷笑了两声,道:“哦?要拿出真本事了吗?好啊,让我也看看你的真本事,希望,你不要给你的师父丢脸…”
霓欢后面说的话,魏何已经一句也听不清了。
因为,他几乎已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现在,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谁胆敢挡在他的面前,他便要杀谁。
他的眼中,也只能够看得见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胆敢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魏何仰天长嚎,大吼一声。
“杀!”
这一声,竟宛如困兽的嘶吼,垂死前的嘶吼。
接着,他的整个人,便犹如一道红色的闪电般,向着霓欢所在的地方,射了出去。
霓欢也吃了一惊,当然,是很小的一惊。
接着,他便已在冷笑。
霓欢冷冷地看着向自己飞来的魏何,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冷笑一声,道:“入魔了吗?管你是魔是神,看老夫如何给你打回原形…”
说罢,他便站在原地,犹如一块磐石般,稳稳地矗立当场,等着魏何这一剑,等着,魏何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