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黑暗中走出一人,步履稳健,款款而来。
初时,众人还看不大真切,待到那人走到灯光明亮处,众人便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很苍老的面庞,一头银白的头发,在灯盏的映照下,有些发黄,可他的精神却很好,精神矍铄,一双不算很大的眼睛里,射出来两道精光。
此刻,那两道精光正停留在李梦龙的脸上。
众人见到来人的反应也各有不同,盘龙是惊喜,魏何是惊怒。
只有李梦龙是面无表情的,仿佛方才那人在问的,现在正在看着的,不是他一样。
“师父!”
盘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给来人磕头。
盘龙的师父,只有一个,便是当今浮生门的掌门——三浮老人。
所以,这个老人,便是三浮老人。
三浮老人一摆手,盘龙便已站起,恭恭敬敬地站起。
李梦龙仍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现在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三浮老人没有看魏何,事实上,他只是瞟了一眼魏何,便挪开了目光。
现在,三浮老人还在等待,等待着李梦龙的答案。
李梦龙冷冷道:“杀!”
盘龙现在真想一脚踢死李梦龙,世间怎会有如此固执的人?在掌门的面前,竟然还敢说要杀掌门?
三浮老人却并不在意,朗声大笑,道:“你觉得,我该死?”
李梦龙道:“若是你真地强抢他人妻子,你就该死…”
三浮老人道:“你相信他?”
他,当然指的就是魏何。
李梦龙看了魏何一眼,只看了一眼,便道:“我相信他。”
三浮老人有些惊讶,道:“为何?是因为我方才已承认?”
李梦龙道:“并非如此…”
三浮老人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何?”
李梦龙淡淡道:“一个人的话可以骗人,但是,他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三浮老人笑道:“你已看过他的眼睛?”
李梦龙道:“他的眼睛里,有仇恨,有无奈,有不甘,却唯独没有谎言…”
三浮老人道:“娃娃,你要记住,人的眼睛,也是可以骗人的…”
李梦龙没有说话,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是将信将疑,便是不信大于相信。
三浮老人又道:“你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梦龙道:“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三浮老人道:“好,那你仔细地看一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不是真的我?”
李梦龙皱起眉头,他实在不想玩这般无聊的把戏,所以,他便又不说话了。
李梦龙不看,三浮老人却偏偏要让他看。
因为,三浮老人的身体,竟已渐渐消失。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所有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三浮老人的身体如灰烬一般,碎成无数片,随风消散。
可已经“消散”了的三浮老人,他的声音却并没有一同消散。
“娃娃,现在,你还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李梦龙皱着眉,没有说话,对于这样的障眼法,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可魏何的表情,却像是吃了一百只苍蝇一样难受。
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障眼法,而是“虹衣流彩”,是刚刚才与他交过手的霓欢长老的“虹衣流彩”!
“你不是三浮老人!”
魏何对着空气吼道,他现在已如惊弓之鸟,再受不得半点惊吓了。
黝黑的夜空中,又传来三浮老人的声音,“我的确不是三浮老人…”
此言一出,盘龙与李梦龙皆是一惊。
世界上绝不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两个人就算长得再相像,也不可能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人,是假冒的三浮老人。
魏何道:“你不是三浮老人,可你也绝不是霓欢长老…”
那人也不否认,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三浮老人,也不是什么霓欢长老…”
魏何道:“可你却会‘虹衣流彩’?”
那人的语气中,似乎带有些许疑惑,道:“‘虹衣流彩’?你们把这,叫做‘虹衣流彩’?”
魏何问道:“难不成,‘虹衣流彩’还有别的名字?”
那人哈哈笑道:“你们中原人可真有本事,偷学了我们的武功不算,还要再给它改一个名字,‘虹衣流彩’,哼哼,不过,这名字倒也好听些…”
魏何怒道:“你莫要信口开河!这‘虹衣流彩’,乃是霓欢长老耗费数十年心血,苦苦钻研,方才修成,你偷学他人武功,竟然还要反咬一口吗?”
那人闻言,沉默半晌,渐渐现出身形,竟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那人道:“霓欢长老?哦…你是说阿蛮吗?这小子当年偷出‘血嫁衣咒’,逃出师门,没想到,数十年来,竟躲在此间苟活,不过,看他现在貌似混得还不错,竟然都已坐到了长老的位置,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魏何忍无可忍,霓欢长老一直以来,都是他极为钦佩的人,是他的师叔,他的长辈,更是他的亲人,虽然,他魏何已背叛师门,但他仍是不许有任何人侮辱他的师叔,侮辱他钦佩的人。
所以,魏何已唤出了血剑,血剑在手,他的心里,便有了无限的底气。
那人淡淡地看了魏何一眼,又淡淡地看了魏何手中的血剑一眼,道:“怎么?难不成,你是要用‘血剑咒’来对付我?”
魏何一愣,道:“你识得?”
那人闻言,笑道:“本门功法,有何不识?”
魏何一惊,喃喃重复着那人的话,“本门功法…本门功法…”
突然,魏何猛一抬头,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恐,道:“你,你是西域楚门的人?”
那人哈哈笑道:“小子,现在才反应过来,不过,也不算晚,至少,临死之前,不会做个糊涂鬼,哈哈哈…”
魏何的脸色已变了数变,对于西域楚门,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他也更是清楚,西域楚门的人,会如何对待叛徒。
魏何强作镇定,道:“你说霓欢长老,是西域楚门的人,你如何确定?”
那人道:“这你不必管,我们自有我们的法子…”
魏何道:“可否问一句,你们会把霓欢长老怎样?”
那人道:“也不会怎样,就是带回楚门,交由掌门处置…”
魏何道:“会如何处置?”
那人挠了挠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抓人,不负责刑罚,楚门纪律严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别人的事,我们不会管,更不敢管…”
那人说罢,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哦,对了,我方才来之前,还碰到他了,那人很有趣…”
魏何神色一凛,道:“你把他如何了?”
那人道:“他把我当成你们的掌门,与我痛饮一番,最后,他喝醉了,我就把他带走,交给我们的人,现在,他们应该已在往回赶的路上…”
魏何闻言,双眼血红,牙关紧咬,咬得“咯咯”作响,道:“你…你们…”
那人忙摆手,狡黠笑道:“这你可怨不得我,他喝酒就像老牛饮水,我劝都劝不住,他喝醉了,便拉着我的手,唠唠叨叨地与我说了半天话,哦,对了,你们在这儿,还是他告诉我的呢,也亏得我陪他唠叨了半晌,也算是谢他相告之情了…”
魏何道:“你们竟胆敢来到浮生门抓人,就不怕浮生门倾巢而出,将你们一网打尽吗?”
那人笑道:“说实话,若是换作平常,就算你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来,不过现在,拜你所赐,我们不光有胆子来,还有胆子抓人,说到这儿,我们还应该多谢你呢…”
魏何咬牙道:“谢我什么?”
那人道:“谢你在饭菜中下药,迷晕了枯阁中的那群老家伙,唉,那群老家伙可真是恐怖,上一次,我一个人偷偷溜进浮生门,差一点没教那群老家伙打死…”
魏何闻言,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不说话了。
想不到,自己忙活半天,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
魏何气得已说不出话,只得用手指着那人。
那人将笑容渐渐收敛,道:“你什么?魏何,你改名换姓,入我西域楚门,习得我楚门秘术,又私自潜逃,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这个楚门的叛徒!”
魏何道:“我愿意随你们回去,接受惩罚,只要你们放了霓欢长老…”
那人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已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道:“放了霓欢?放了阿蛮?你可知,我们寻了他多久?不过,这次也是多亏了你,我们本是想来抓你,却不想,能够在此,遇见阿蛮,天意如此,天意难违…”
魏何忽然扬起了剑,道:“杀了你,是不是就能救回霓欢长老?”
那人道:“你可以试一试…”
魏何二话不说,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
因为,他已不需要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