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走火入魔者被卫所指挥使诛杀一事不胫而走,引江湖中不少侠客阵阵恐慌,世人皆知只有修炼内功心法才有可能走火入魔,而此事一出,人心必定再一次偏向朝廷,而不是武林中人,如此以往,侠客的形象只会越加憎恶,被别人白眼也将成为常态。
走火入魔绝非常人能办到的,不修炼到一定境界,跟走火入魔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同道中人一听到走火入魔四个字,便知道又是哪个兄台在突破某一境界时出了差池,落了个身败名裂,玉石俱焚的后果。
江湖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拉帮结派。
单打独斗,来去无踪者不占少数,但终归都是为了心中得远大理想而仗剑,或是金钱名利,或是宏伟气节,亦或是些常人不理解的事儿。
那一日偷偷潜入应天城的几个游散侠客目睹“沙仞”并非被李元素所杀,是被齐媚媚二人救走,只是李元素好大喜功,独自将功劳占了去,他们几人顺藤摸瓜,调查数日,终于在城西烂竹林中发现了端倪,虽然他们也知晓这里面隐藏着其他的秘密,但为了沙仞,只好铤而走险,不请自来。
城西烂竹林中一个隐秘山庄内,沙仞名曰被请来当护院,实则被周妈软禁在客房里,他现如今失去记忆,宛如行尸走肉,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门外看守他的家丁隔几个时辰一换,就连沙仞去茅房都会跟在后面,实在令人恼火,他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沙仞观察到,这个庄园甚大,而且时不时有人巡视,青天白日个个厢房紧闭,还有很多他去不了的地方,根本不像周妈所言,缺人看守,相反,在这里总能见到生面孔,根本不知道他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沙仞,你回来了?”一人惊奇的说道。
坐在客房门口发呆的沙仞,见怪不怪,“沙仞”这个名字他已经听烦了,他实在不理解这么这个名字的含义,“杀人”吗?如此显露恶骨的称号,他真是不敢当。
沙仞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回以一笑。
“听说你失忆了,我还不相信呢!”那人有些大咧咧的说道。
旁边看守沙仞的人显然对这人有些忌惮,并不敢插嘴说话或是驱赶。
“你也认识之前的我?”沙仞问道。
“岂止认识,咱们可是处了十年的朋友啊!你真的失忆了?我是谁,你还记得不?”那人内心怀疑,这才不敢相信道。
沙仞一试图回忆,脑壳就如针扎般刺痛,只好作罢,无奈说道:“你也看见了,我什么都记不起了。”
“这样啊”那人失落的面孔尽显。
沙仞已经看惯了别人对他失望的模样,内心已然毫无波澜,“我对你们很重要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是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
那人忽而嬉笑道:“苦不堪言?那是别人,我可不在乎你是不是失忆了,又或者是不是死了,只有弱者才喜欢强者,我只把强者当做竞争对手,比如你。可惜你今天这个样子,我已经对你提不起兴趣了。”
沙仞不知是该哭还是笑,这人说话倒是毫无顾忌,好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否则此刻是不是该锤他一记暴栗呢?
那人一身傲骨,无时无刻不彰显着霸气与藐视,身长六尺多,两只大手像铁钳一般黝黑结实!
沙仞见他看到自己时倒是客客气气,心中舒了口气,真是不知这庄园里都住了什么人,一个个稀奇古怪,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唯一一个貌美女子本以为正常,却总对自己有好感,实在莫名其妙!
说起女子,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俏丽的身影,她既胆大又谨慎,善良的美眸一眨一眨,甜到别人心里。
她还有个名字叫“晴儿”。
沙仞额头一紧,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还会记得这个女子的容貌和名字?
“怎么了?”
沙仞陷入痛苦的回忆,一旁精壮男子一只大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沙仞仰起头,见他一脸诧异,似乎是真心关心他。
“你是谁,叫什么?”沙仞轻声问道,略显羞涩。
精壮男子哈哈乐道:“真不敢想象当年如此狂妄自大的沙仞,今朝会变得如此多娇,啧啧!”
沙仞哑然,他真的想打他,可是又怕打不过。
身后家丁淡淡咳了一声,似乎在暗示谁,精壮男子斜眼瞥他一下,并未说话,只是脸色瞬间僵硬。
沙仞夹在中间,好生难受,尴尬一笑道:“你还是没说你叫什么,万一我记起你了呢?”
“因为你叫沙仞,所以我叫偿命。”
沙仞看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满脸尴尬,大概自己之前得罪过他吧!
精壮男子刻意贴近沙仞,重重的鼻息犹如风声在沙仞耳边呼啸。
沙仞下意识向后一躲,却被精壮男子单手死死压在椅子上,单薄的椅子一声脆响,一股山崩地裂的感觉油然而生。
沙仞可怜而无辜的看向精壮男子,却得到一只白眼,精壮男子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像个女娃娃!”
沙仞无言,只感到屁股下的椅子貌似已经撑到极致,崩裂开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站起来,我就告诉你。”精壮男子不屑一笑。
身后家丁见状,紧张道:“这不可吧?”
哪知精壮男子理都未理睬他,只顾的问沙仞,“你不会连腿也瘸了吧!”
那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气焰使沙仞感到几分不爽,身后家丁见他阻止不了,干脆一溜烟跑了。
“咔嚓”一声,沙仞坐下椅子七零八碎,残骸散落一地,而沙仞半蹲在空中,纹丝未动。
精壮男子露出一丝冷笑,手上力度不自觉的加大几分,一根根青筋暴起,死死按在沙仞肩膀。
沙仞凝眉看着眼前男子,并不服软,浑身绷紧了肌肉死扛着,但内心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力量太强,而且貌似并未出全力。
精壮男子没想到自己如此大力,沙仞连晃都没晃一下,仅仅震碎了木椅!
一时间他有些下不来台,手上既没有收力,其实也没有多余的力再涌现。
沙仞忽然发觉这人貌似在逞强,也没有外表看起来那般唬人!内心一笑,猛的抖下肩,将精壮男子震开半米。
他勉强笑了笑,只见精壮男子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
精壮男子一撩背后长发,摆了摆脖子,咯吱作响,“看来只是失忆了,内力还在啊!不知道,打你一顿,你能不能记起我是谁?”
沙仞一懵,直起身连忙摆手,哪想精壮男子已经挥拳相向,带着一脸怒气,让人不敢靠近!
好汉不吃眼前亏,沙仞一躲,精壮男子第一拳打个空,但随之而来的第二拳才是实拳,沙仞避之不及,只好空手接下,接下拳的瞬间只感到手里像握个石头。
精壮男子一副势在必得,高高在上的样子,两眼直冒绿光,左肩向前一探,砸在沙仞胸口,沙仞被砸出一口气,差点岔气,连着向后退了数步。
精壮男子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呵呵笑道:“不服气,我就打到你服气!”
沙仞是无缘无故挨了打,还要挨着骂,再好的脾气也有底线!一股火猛的冲了上来。
就在精壮男子再次打来的瞬间,沙仞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抓了一空。
“咣”的一声,精壮男子这一拳揍在沙仞脸上,打的沙仞鼻骨乱晃,鲜血滑下。
精壮男子见状先是略显吃惊,随后立马笑道:“不想知道我是谁,也不用刻意认输,甚至还来了一出苦肉计,何必难为自己。”
沙仞捂着鼻头,摇摇头,声音发闷,“我一直对你恭恭敬敬,为何总是难为我?”
“难为你?”精壮男子拍着大腿,仰天大笑。
沙仞一脸无辜,看着精壮男子无情嘲讽,好生委屈。
“看来你是真的失忆了,造化弄人,偏偏这个时候你要失忆。”666文学网666x
“此话怎讲?”沙仞疑惑道。
精壮男子落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揪掉一朵小黄花,又捻碎了它,笑称,“如果连你都不参与了,我又何必跟着送死。”
沙仞越听越糊涂,只想弄明白他到底在指什么。
精壮男子弹掉手里的碎屑,刚要说什么,周妈从花池旁的碎石路走来,精装男子瞧见周妈的瞬间,一身的狂妄之气收敛不少,话也憋了回去。
“说了不要来扰他,偏要不听,还说些没边际的话,这外面来了客人,你都不知道!”周妈一来就训斥道。
精壮男子低头一乐,眼珠转了转站起身,对沙仞说道:“我真的叫常命,只不过是平常的常,记起什么了,就来找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看着精壮男子离去的背影,沙仞干咽下喉,一点印象都没有,嘀咕着,“常命”
“以后不要随便和这里的人说话,你是客人,还是好生休养的好。”周妈和蔼的说道。
沙仞只感觉周妈这表情有些诡异,青天白日看着都有些吓人。
“外面又来了客人,我就不陪你了,饭堂就在后面,你自己去吃吧。”周妈指了指身后。
沙仞哪敢回绝,只是点点头,再次目送周妈离开。
周妈不紧不慢的沿原路返回,期间莫名从花丛中冒出两人,伴她左右,极其熟练。
周妈一边走,一边偷偷瞄了一眼沙仞,确认这小子已经被唬住了,心里笑嘻嘻,露出笑颜对左右问道:“什么人竟然找到这里了?”
“不知道,看样子不是寻常人,而且知道规矩,没有冒然闯入。”
周妈笑了笑,“看来不是闹事的,也不是朝廷的人,那能是谁呢?”
“属下不知,不过依属下来看,可能是江湖中的浪子。”
“哼,莲心教属实没了威名,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门前叫一叫。”周妈微怒。
两个随从没有吭声,手中却早已准备好了兵器,只等去外面与他们掰掰手腕。
山庄外的竹林内,五个侠客不卑不亢立于一排,目光坚韧锐利,手中持着入鞘的单刀,像是等候多时了。
周妈缓缓而来,面容和蔼,脚下枯黄竹叶踩得咔咔作响,她身边只有刚刚两个人跟随。
“敢问您是这里的主人?”对面一人对周妈拜了下礼。
周妈瞧他们区区无人就敢硬闯,心生疑窦,回道:“这片竹林没有主人,只有路人。”
对面那人闻言一笑,“前辈说笑确实有趣,看得出是个直白之人,既然如此晚辈先赔个礼,也就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了。”
周妈面不改色,看不出她在看哪里。
“我们五人不请自来,肯定惹的前辈生气,但也是事出有因,还请前辈原谅,容我们先自我介绍,我们兄弟五人都是江湖中的游散侠客,只是偶然相遇,志同道合,才聚在一起,今日叨扰前辈与贵宝地其实为了一人。”那人客气的说道。
周妈内心已有猜测,他们应该为了沙仞而来。
“但说无妨。”周妈道。
“不知前辈是否见过一走火入魔之人?”
周妈看着他们五人面容,淡淡吸了口气,“什么意思?”
那人立马客气回道:“前辈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在找那个人,而且如果我们没猜错,他应该就在这里。”
“走火入魔之人还有第二个吗?他不是被李元素杀了吗?”周妈反问道。
五人相识一眼,一人继续说道:“前辈有所防备,实属正常,但晚辈也确实有要紧事与他商议,才斗胆前来的。”
“你这人好生有趣,那人都死了,怎么和你商量?”周妈笑称。
“哈哈,前辈又在说笑,晚辈自是知道与他相见,并不容易,所以今日特地怀揣一颗真诚之心前来,这里还有几锭银子,孝敬前辈,望前辈笑纳。”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就要上前,周妈身旁两个随从见状,一跨步,单刀应声而出,明晃晃的亮在五人眼前。
那人为难一笑,停下脚步,“前辈若嫌弃钱少,晚辈也只能无奈一叹了。”
周妈伸手拦下身旁两人,道:“你们的心意我知晓了,但找死人或许去坟茔地更好些。”
她说罢就欲转身离去,身后五人有些惊慌,一人高呼一声,“前辈留步!”
五人中最年长的男子急切的向前迈了一步,“前辈有所不知,江湖危急,还请前辈莫要无视。”
周妈转过身,眉眼一动,“此话怎讲?”
“前辈是何方神圣,晚辈不知,但晚辈知晓你这里隐匿了一群江湖好汉,如今天下大乱,下至黎民百姓,上至大臣皇上都乱成一团,一场浩劫似乎已接近尾声,势必有一群人要被斩尽杀绝!”
“与我何干?”周妈反问。
“是与前辈无关,可是江湖中人都被朝廷铲除了,还与前辈无关吗?”
周妈闻言一笑,“荒唐至极,自古以来文武并存,只是个别人偏好不同而已,何来彻底铲除一说?”
“前辈隐于暗室许久,根本不知现在的形势,崇祯的大明岌岌可危,他病急乱投医,将民众反叛怪罪于江湖中的习武人士,殊不知真正举兵反叛的都是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灾民!”
周妈目光瞥向一旁,神情僵硬,“这和做火入魔之人有何关系?”
“前辈肯听我一言,晚辈感激不尽,走火入魔之辈向来是我习武之人中的佼佼者,倘若我们能知道他们到底为何走火入魔,那岂不是可以避免这种情况,从而使我等的武艺更上一层楼时,而不必再担心走火入魔?”
周妈笑称,“你是谁?”
五人中最年长男子抱拳回道:“晚辈江林,对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都颇有研究,偶然间发现凡是走火入魔者皆有一共性,倘若我彻底发现其中奥秘,并找出破解办法,对我武林中人岂不是一大幸事!”
“这和朝廷要铲除习武之人有何关联?”周妈问道。
“前辈难道不知众人拾柴火焰高,只有我们团结一致,才能抵抗朝廷的势力,要他们看到我们并非游兵散勇,绝不是想消灭就消灭的了得!”男子话语间有些激动。
“你抱作一团岂不是更容易被一举消灭?”周妈说道。
“前辈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但前辈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个个门派被一一击破,到最后,所有武学皆成为绝唱,所有当代武者皆成为朝廷的阶下囚吗?”
周妈也知晓其中道理,并没有立即反对,但她一人无法做出决策,便说道:“三日之后,还请五位壮士来庄上一聚。”
对面为首男子露出笑颜,“谢前辈理解,那在下先行告辞了。”
五人走后,两个随从一脸疑惑,一人问道:“他们可信吗?”
周妈难得一见面带犹豫,“宁可信其有,他们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而且听他口音,竟是我老家方言,在我们那确实有一隐士对内功心烦造诣颇高,但他久居深山,不曾露面,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万一他们就是那人的徒弟,我到对他们有点感兴趣,而且当下正是用人之际,来者不拒。”
“可是,他们万一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呢?”一人谨慎道。
周妈眸子半闭,步伐轻快,“我们也是时候摊牌了,不过看样子不像朝廷的人,若真是哪个前来送死,我让他有来无回。”
两人见周妈胸有成竹,也不敢多言,他们确实不如她老江湖,也未听过什么专门研究内功心法的高人,但他们相信周妈这句话,这几个人真要敢对他们不利,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三人来到庄园大门,一人恍然,“他们怎么找到这的!”
周妈像是早就考虑到了,直言道:“这时候来,怕是小姐把他们引来的,那人一来就开门见山要要沙仞,摆明了,知道沙仞被小姐所救,他们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是否对咱们有利,三日之后见分晓。我对他们说的对抗朝廷不感兴趣,但真要如他们所言,有破解走火入魔的办法,那也要先为我们莲心教所用。”
两人一听,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夸赞周妈见解独到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