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最大的酒楼“清风醉”,双层阁楼,八开大门,五脊房顶,铺着青色琉璃瓦。
屋檐之下,东西南北四个角各有麒麟戏珠的木雕。几个大红灯笼随风而动,身上硕大的“酒”字格外显眼。
二楼栏杆之后,时有艺伎蒙纱而舞,临街张望,春香活色,令人垂涎。
酒楼老板娘“七姐”风韵犹存,一副绣帕上下摆动,惹得各路达官贵人嬉笑连连。
门口守着四个侍女,分别是“紫烟”,“依璃”,“婼霏”,“白璐”,年方十八,个个如芙蓉出水,清秀可人。
进出“清风醉”者可谓是非富即贵,如此华丽奢侈的典礼,黎民百姓倒是更喜欢在外面一品滋味。
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出手阔绰,吩咐下人给四个侍女一人打赏一块碎银!七姐见了,不禁嫉妒,埋怨自己人老珠黄,这小公子爷看都没看自己一下。
她冲“紫烟”使了眼色,“紫烟”麻利的揣好碎银,对那公子哥轻轻行礼,“公子里面请。”
公子哥见“紫烟”生的端庄秀气,小巧可人,美目怜兮,肤薄可破。兴致勃勃的一甩折扇,开口道:“不知姑娘芳龄?”
紫烟含羞待放,低眉顺眼,轻启薄唇,“小女十八。”
公子哥喜笑颜开,一收折扇在手里拍了三拍,“好个十八。”
七姐看他们人多且都着装不俗,笑颜上前,“公子还是随紫烟姑娘进场吧,待会花蝴蝶的台子就要开了。”
那公子哥笑的更开心了,回首和同伴讨论起“花蝴蝶”来。
七姐看着他们进了场,又紧忙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离清风醉不远的一处茶馆里,白玉兰独自坐在角落,落寞的看着人声鼎沸的酒楼。他目光游离,杯中的茶泛着涟漪。
“客官,要不要给您换壶热茶?”伙计见白玉兰点了壶茶又不喝,估摸着这会儿茶已经凉了。
白玉兰五指纤细笔直,皮肤白皙,伙计一时看愣了神。他注意到伙计的目光时显得不悦,将手收进袖筒。伙计挠挠头,有些尴尬,只好离去。
茶馆外白玉兰的手下身着素衣,佯装成路人,在附近徘徊。一人悄然接近白玉兰,小声说道:“门主,阁主他来了。”
白玉兰闻声而起,扔下茶钱,迈着轻盈的步伐向“清风醉”走去。
街上熙熙攘攘,各色人混杂在一起,一般人很难引起注意,除非是那种拉着长长护卫的队伍,才会轻易引旁人侧目。
白玉兰与属下保持着一定距离,径直走进清风醉。七姐眼睛也是鸡贼,尽管白玉兰如此低调,她还是一眼捉住了他,还不忘小跑上前客套道:“您来了,来的正好,花蝴蝶的台马上开始。咦,今个怎么没见黑大爷?”
七姐奉承着笑脸,却见白玉兰俊美的脸庞忽然阴沉,她立马发觉不妙,赔礼道:“瞧我这嘴,没个把门的,您里面请,要不要我给您找个中间的好位置?”
白玉兰抬眼一瞧,今个清风醉倒是人满为患,挤得满满当当,扑面而来的不仅有清香,更有些许臭气。他鄙夷的皱了下眉,随口回道:“不用了。”
七姐不敢再搭话,她看得出,今天这“白大爷”心情可不美丽!
门口三个侍女的目光全被白玉兰引去,如此俊美的男性不知是多少花季少女的闺房旧梦,只可惜他心之所属永远不可能是她们,也只能在此刻沉醉于他的容颜。
七姐混迹在这条街,最怕两类人,一类是吕澄之辈,一类就是白玉兰。前者或许只着眼金银美色,后者却根本难以琢磨。
白玉兰故意贴着墙边,远离那些醉酒的痴汉,他来到楼梯口,理了理衣襟,踏上二楼。几个男子与侍女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抓着酒杯肆无忌惮地从二楼冲下。白玉兰行至一半,见他们直直撞向自己,一时间有些恼火,脚下一轻,从这些轻浮男子头顶跳过。
“啊呀,谁这么大胆!”其中一男子立马回身对白玉兰吼叫,他一身酒气,眼神呆滞,嘴角都歪了。
白玉兰回头不屑的剜他一眼,那男子倒是看得清楚,立马撒泼耍横,将手中装满酒的酒杯甩向白玉兰。
白玉兰侧身一躲,一滴酒都没沾到。
与醉酒男子同行的人似乎认出了白玉兰,脸色大变,拉着醉酒男子就要走。没想到醉酒男子不依不饶冲白玉兰叫道:“你赔我酒!”
酒楼里人声嘈杂,倒是无人注意到这一幕,平日里早该跑来圆场的七姐今天倒是失了气运,此时正与一桌客人猜拳斗酒。
与醉酒男子同行的侍女,初来乍到,完全摸不清现在的状况,更不识得眼前这个俊美男子。
白玉兰心里有怨气,本就难以发泄,这会他那张俊美的脸庞渐渐的变得狠厉,迷人的眸子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慢慢接近醉酒男子,其他人一瞧这是要来真的!都吓得跑到一楼去了,侍女左右为难,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不敢动。
醉酒男子摇摇晃晃的握起拳头冲着白玉兰瞎比划,有些滑稽。
“够了。”
白玉兰身后传来一极具诱惑力的男声。
他未回头,就知道是施方禹出来了。
醉酒男子还在比比划划,以为白玉兰怂了,咬牙切齿上来就打出一拳!
白玉兰面不改色,纹丝未动。就见后面一只酒盅从白玉兰耳旁飞过,径直打在醉酒男子额头,男子“啊”的一声便翻滚下去。
七姐划拳输了,刚要豪迈的站起喝罚酒,却见一个男子像球一样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酒楼内宽敞人多,依旧没人注意白玉兰他们闹出的动静。
七姐却吓破了胆,望了一眼还在楼梯上的白玉兰,心道坏了!
她小跑过来,见地上的醉酒男子没什么大碍在还在比比划划,皱了下眉头,冲上楼梯对着白玉兰不断鞠躬道歉。
白玉兰无视了她,转身上了楼。
倚在栏杆哆嗦的侍女腿都软了,见到七姐像是见到了救星,心生感激。
却不想七姐对着她怒吼道:“瞧你干的好事,这个月赏钱别拿了!再有一次,立马走人!”
侍女平白无故挨了训斥,心中委屈,却也只能咽进肚里。
七姐气的头脑发晕,抓着闻讯而来的紫烟处理那个醉酒男子。
她则从地窖提出一壶好酒亲自到施方禹“房间”扣门道歉。
房门开了,里面只坐着白玉兰与施方禹,七姐先是扫了一眼,内心惊讶,竟然没有护卫?
她双手捧着酒坛站在门槛后低声下气道:“刚刚发生了点不愉快,是我忙中出错,疏忽大意,还望二位大爷不要怪罪!这有陈年小酿一坛,权当给二位赔个不是可好?”
白玉兰依旧没有理会。对面的施方禹却伸出手,示意七姐把酒送进来!
七姐此时诚惶诚恐,这么些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要近距离“面见”施方禹!
这个房间是他们暗香阁“专属”的,位置偏僻,窗邻后街,只要施方禹在,里面一向少不了横眉竖眼的护卫。
今天倒是反常,一个人都没有
不过七姐想着自己一向老老实实的听话,跟他们无仇无怨,还不至于被嗨,想什么呢?
七姐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大方的进了房间,将酒放到二人眼前。
她近距离一瞧这施方禹,内心惊叫,这分明是活脱的白玉兰第二!
难道他们暗香阁都是些美男俊生,所以平素爱蒙着脸?
七姐也算久经沙场,面对“小白脸”倒是不至于犯花痴。她笑着将酒封撕开,给两人倒满酒杯。
“走吧,关上门。”施方禹道。
七姐一直僵持着笑脸,脸都有些麻木了。这得到放行令,终于松了口气,小心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施方禹抿了口酒,面无表情说道:“黑子受了大伤,谁打的?”
白玉兰神情低落,暗自神伤。他平日里一向和黑无痕形影不离,如今黑无痕重伤在床,自己却毫发无损,自责充斥在他内心无法释怀。
施方禹眸子望向窗外,接着说道:“我让他们去调查莲心教余孽的事了。还有,你知道吗?郑广达那个老顽固,座下一弟子竟找回来了。”
白玉兰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动,问道:“是谁?”
施方禹年轻的面孔比上白玉兰还要细腻些!但岁数却早就过了知天命年。
“还不清楚是谁。不过,十年前莲心教教徒一冲鸟散,死的死逃的逃,活着的大多隐姓埋名。现如今,他们却还敢蠢蠢欲动,不就是我们松动了的结果吗?”施方禹目光炯炯,直视白玉兰。
这个房间内就是普通陈设,没有过多奢华的点缀,只有两只花瓶和一副水墨画引人注目。
白玉兰气息变快,鼻尖有些抽动,眼睛看向别处,没有回答施方禹的质问,说道:“我怀疑沙柳人还活着。”
“什么?”施方禹忽然怒目而视。
“我怀疑我和无痕就是被沙柳人袭击的。”白玉兰有一丝懊恼。
施方禹眼珠急速转动,双手紧紧抓着桌角,“不可能,我亲眼看着沙柳人气绝身亡!”
“哈,哈哈”白玉兰忽然笑起来。
施方禹眉头一锁,眯着眼问道:“笑什么?”
“我笑你还相信夏侯义的所作所为!”
白玉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觉得不过瘾,又直接举起坛子向嘴中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