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仞这一刻仿佛将一切置身事外,之前的困惑,未来的迷茫,都不在他的心头徘徊。
如果可以,他想做这抹霓虹,惊艳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喂,你接下来要干什么去?”晴儿见沙仞楞楞的,好似一个笨蛋。
沙仞回过头,一脸茫然,见到晴儿明亮的眼神后,却顷刻间充满期望,“我没有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晴儿有些干裂发白的嘴唇嘟起,尖尖的小下巴微微一扬,怜惜道:“要不然,你跟我走吧,我手下正好缺个打杂的!”
沙仞迟疑的看着她。
晴儿脸颊瞬间微红,发黑的眼圈也有些加重了,心虚道:“怎么,不干?我给你工钱!”
“你是干什么的?”沙仞问道。
晴儿拿出腰间的手帕,只见上面刺了一个“医”字。她闷声道:“我都说了,我是医女啊!”
沙仞也不知这手帕能代表什么,只是懵懂的点点头,“可是我对行医一窍不通。”
晴儿露出爽朗的笑,“这个没关系,之前我还要兼顾其他事。现在好了,可以一心一意从医了,再带个学徒不是问题!”
沙仞点点头。
她见他应允了,心中欢喜,叫他伸出手。
沙仞乖乖的伸出手,只见晴儿将自己秀气灵巧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信誓旦旦道:“从今天起,你就叫雨晴了,跟着我治病救人,积善行德!”
沙仞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一股压迫,一种被迫签卖身契的感觉。但他还是点头道:“好,从今天起我就是雨晴,与晴儿姑娘一起治病救人,积善行德。”
他将这个新名字和“晴儿”连起来读的一刹那,才发觉,与晴为何意。他默默注视着这个不相识的女子,忽有一股难以割舍的亲切感,或许这是他唯一留下的记忆
跟在沙仞后面的常命见沙仞与那女子“你侬我侬”,手拉手,好似比翼双双的伴侣,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冷冷一笑,看着那个陌生的秀气女子领着沙仞消失在他眼前。
常命自语:“你综究还是选择了逃避,希望你这一次逃的远点。”
眨眼间,时间来到崇祯十七年年初。
六年过去,天地轮回,不曾改变,日月星辰,依旧如初。唯有苍茫神州大地上,嗷嗷待哺的生灵为了喘息而做出最后的抗争。
大明气数已尽,天下人皆知朝廷躲不过这一劫。
两年前,崇祯背地里还在指挥“大刀门”清缴天下的武林中人!
市井间,武林,侠客,武功等词早已被朝廷封禁,崇祯相信“侠以武犯禁”,他誓要消灭江湖中所有门派。
他也确实做到了,但当他喜气洋洋的站在阁楼间欣赏自己的得意之笔时,又怎知义军早已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他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又作何感想?
他死也没想到,这一次杀死他不是习武之辈,而是他口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素衣农民。
各路起义军如火如荼的斩杀着大明盘踞在天下间的势力,其中李自成的军队格外突出,以一己之力杀到了京师脚下。
昌马等人也在起义中顺应天意,自愿加入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跟随正义斩杀邪恶的腐朽,那些高坐殿堂的文人骚客无疑是他们最仇恨的对象。
明军内外受敌,早已疲于应付。关外清军虎视眈眈,蓄谋已久
1644年年初,本该是百姓迎接新年的日子,战火却早已将安宁挤走。数不尽的义军如飞蝗般向京师靠拢,势要推翻清廷,杀尽那些只会鱼肉百姓的高官大臣!
身为这天下中的一份子,武林中人却始终扮演着可有可无的角色,他们个人的力量固然强大,以一敌十,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千,敌万,终究还是敌不过天下人。
回到应天城,城内早已被义军攻破,瘟疫和战火席卷整个城内,街上一改繁华景象,数不清的流民乞丐在其中游荡,好似人间地狱。
此刻人死如落叶,惊不起任何波澜,劫匪强盗横行,官府名存实亡,有心无力
再说向榕,他也是后来得知,自己为“雉”,若是强行修炼内功心法,只怕比其他人更容易走火入魔。他不再强求自己,一心跟着刀一疯练乱刀斩,总算有点长进。
周妈的新门派则在两年前被“大刀门”给捣毁了,据说周妈在与大刀门交战中,为了强行突破修为,走火入魔变成人形恶鬼,她靠着最后的意识自断经脉,彻底从这世间消失。至此,江湖中绝大部分门派都在“大刀门”的操控下土崩瓦解。唯有部分武林人士苟延残喘,流落在民间。
1644年年初,义军打到京师脚下,在天下间传开!百姓惶恐,明朝已在弥留之际。
应天城内到处都是不清楚身份的人,虽然皇帝下了禁武令,市面上也早已看不到任何有关武侠的书籍,“兵器”这个东西,却没禁掉,反而愈演愈烈。
毕竟官府都被义军翻了底朝天,秩序早已荡然无存,新上任的义军知府根本不晓得如何管理城池,乌烟瘴气的局面更是成了日常。
已经24岁的向榕跟着刀一疯整整六年。这一天,他拖着刀一疯制作的小把件到街上贩卖,半天见不到一个正经顾客,倒是碰见段琼山这个大土匪。
他之前知道段琼山一向劫富济贫,但没想到自打城里的富都被义军清空后,段琼山露出了本来面目,不管对面什么身份,只要有钱,他就劫!
段琼山买通了义军知府,表面上受招安为知府,为百姓服务,实际为匪。
街上游荡着都是半死不活的流民乞丐,鲜有人出来买卖,向榕摆了一上午摊,没有生意,打算收拾东西走人。
“站住!”
向榕回头,只见段琼山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长柄大刀盛气凌人冲他吼叫。
他懒得理这狐假虎威之辈,两耳不闻,只顾着收拾东西。
“摆摊还敢不交税?”段琼山见向榕不识抬举,大刀都伸到了向榕脸前。
向榕不为所动,一只眼瞄向段琼山,“我一个铜板都没赚到,拿什么给你?”
段琼山见向榕这小子体格精壮,背后还背着一把刀,眼睛一转,“拿那刀来!”
街上游荡的人见到段琼山又吼又叫,唯恐避之不及,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向榕低着头,嗤鼻一笑。
“你小子是想进大狱吧,不过你别天真,牢里没你的地方,我不介意这再多一条尸体。”
段琼山大笑,他身边的几个喽啰跟着大笑。
向榕摇摇头,抬头看向段琼山,质问道:“你还记得你六年前在城外被囚车羁押,送去砍头的事吗?”
段琼山早年的兄弟早就死了,这些新来的喽啰自然不知晓段琼山之前的事。段琼山一见其他人狐疑的看向自己,瞬间恼羞成怒,一刀斩向向榕的摊位。
却见银光一闪,向榕右手出刀,拦下这一劈。
段琼山没想到这小子力气不小,有点心虚,立马改口道:“看你穷小子也不会有钱,快点滚吧,小心大爷我等会儿后悔。”
向榕收回刀,不紧不慢收拾着摊位,在段琼山等人的目视下,缓缓离开。
还是巷子深处那个破土坯屋,又过了六年,尚未坍塌。
刀一疯面容憔悴,有气无力躺在床榻上,见到向榕归来,咳了两声,“别过来”
向榕扛着圆滚滚的背包,停在原地。
“你师父刚才来过了,他叫你回去。”刀一疯面如土色,裹着被子好似一具干尸。
向榕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看着奄奄一息的刀一疯。
“你听到没有啊!我叫你走”刀一疯气力貌似用大了,一口血咳了出来。
向榕见状,无动于衷,轻轻的将背包放下,走进屋内随手拿起乱刀斩刀谱研习。
“你走吧,别传染给你了”刀一疯想要拿过碗喝口水,却怎么也够不到。
向榕站起身,将碗蓄满水递到刀一疯嘴边。
刀一疯目光涣散,看向一边,却咬着牙不喝这水。
向榕刚想掰开他的嘴,硬灌他喝,却见刀一疯力气极大的给了向榕一掌。向榕被这一掌打到后退两步。
“你走啊”刀一疯孱弱的身躯露出根根可见的肋骨。
向榕将碗放在刀一疯眼前,转身就要走。
“回来!”
向榕面无表情,转过身看着刀一疯。
“刀谱带走,你师父他不配修习乱刀斩,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咳咳”刀一疯每喘息一次都觉得痛苦不堪。
向榕拿过刀谱,只见这刀谱早已被他摸得透明。
“不是这本”刀一疯半只如秸秆的胳膊伸出被褥,指着一面墙。
向榕顺着他手指,在墙面一敲,一块土砖后是空的。
“拿出来。”刀一疯道。
向榕额头拧着,将土砖取下,只见里面一面白布包着什么。取出白布,一本厚重的白纸书籍露了出来。
书面上赫然写着“乱刀斩”三个大字。血红色的三个字好似拥有杀气,竟然向榕感到一丝畏惧。
“带走,别再回来”刀一疯说完,闭上了眼,费力的喘息着。
向榕只感到手中的秘籍似有千斤重,他来到刀一疯跟前,说道:“师父,我师父说他一直最敬重你,是他自己没天分修习乱刀斩。师父你放心,我会将它流传下去。”
刀一疯闭眼顽固的转过身,两行清泪不自觉流出,使出最后的气力,声音响亮道:“向榕你变了,变得更适应这个江湖了。”
向榕跪地给刀一疯磕了几个响头,毅然的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