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师,请先落子!!”
鲁妙子惊奇道:“姑娘竟如此自信?让老夫先手??”
沈落雁秀发云裳迎着清风,贴体往后飘拂,突显出她窈窕的身段和绝世的风姿,细细看来,竟有几分羽扇纶巾的潇洒味道。
她脸上透出绝对的自信,笑道:“大师请,落雁必胜!”
“哼,猖狂。”
执黑先行,落子下首,短短几目之间,黑色便化作一条乌黑小蛇,盘成蛇阵。
而对面,沈落雁的白子紧随其后,也化作炽白小蛇,杀气腾腾。
你来我往,交替而落,棋中局势如蛇行鲤翻,黑白两色纠缠不清,不时会有一些黑白汇聚一处,化作巨蟒蛟龙,方寸之间,便现生死。
随着棋局的进行,鲁妙子神色逐渐肃穆,每一字落下都极为郑重。
反观沈落雁,除了执子的手微微颤抖外,脸上始终平静如水,布局落子更是一往无前,有攻无守,连莫小楼看得也不由心中大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
白龙这边刚吞下几条黑蟒,转手在另一个角落又将一条黑色蛟龙绞杀。
这是大势已成之兆,以鲁妙子之能,也额头冒汗,苦思冥想后竟找不到破局之法。
鲁妙子因先下一手,自然想要求稳,不料沈落雁攻势极为凌厉,反而让他无端陷入了一种被动防守的姿态。
如今四周的守势被一一击破,他唯一的优势是棋盘正中央的一条黑龙,从开局到现在,一直稳稳盘踞正中,不管四个角落中厮杀得如何激烈,始终无法动摇它分毫。
沈落雁忽然在一处绝不可能落子的空处点下一子。
鲁妙子一愣,心道她怎突然出此昏招,白白浪费一手?
虽然疑惑,但棋坛老手的他深知乘胜追击,趁你病要你命的精髓,果断抓住她这一手失误,抢占先手!
四个角落中,黑棋逆天翻盘,转弱为强!
棋盘中黑云翻滚,白棋已落入绝对的下风,只能死死守住最后一个角落,与黑棋周旋。只是,谁都知道,她落败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丫头,你棋力不弱,可惜心态不稳,你恐怕是因太师的承诺而太过兴奋,这才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
言下之意,乃是嘲笑沈落雁轻敌,要知道高手对弈,胜负往往只在半子之间。
正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哦?是吗?”
沈落雁轻笑一声,忽然完全放弃了四个角,在棋盘中间区域,落下一子。
轰
鲁妙子只觉得大脑一阵震颤。
转瞬之间,局势大变。
这一子如画龙点睛,将整个白棋全部盘活,四角与中心,彻底融合为一体。若说黑子现在是占据中心与四角的五条巨龙,那白子便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天道,无处不在,无所不包!!
棋局中似有无数氤氲之气聚集,最终在中心汇聚为一,仿佛化作九天神雷,从天而降。
神雷裹挟大势,镇压而来,无数黑龙在瞬息之间,化作齑粉,而正中心最大的黑龙,也已四分五裂,崩碎溃散,死的凄惨。
好半晌之后,鲁妙子回过身来,将黑子投入石碗之中,轻声一叹:
“守正居奇,以势破技,厉害,厉害啊!”
沈落雁轻舒一口气,
“承让了。”
鲁妙子似是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丫头,原来你是故意让我先行落子,以激我必胜之心,我身为前辈,绝不能在先手的情况下再输给你,是以出手便有了顾忌,一味求稳,岂知这正入你彀中,原来你早已打定主意让我占据中央之地,这才好开始你接下来的计策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高手对弈,正如两国交兵,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哎,老夫着眼于棋局,但你却从棋局之外,便已经开始了谋划格局之大,当得上国士二字。”
沈落雁轻抚秀发,垂首笑道:“在下惭愧……前辈棋力高深,落雁只是投机取巧罢了,正常对弈,绝无法战胜前辈。”
鲁妙子道:“为将者,能以奇计制胜,方为大将之才。老夫棋艺虽精,乃一人之敌。而你下棋风格攻伐果断,谋算全局,乃万人敌也。太师,恭喜你收获良才!”
沈落雁俏愣愣地看着莫小楼,眼中露出期待与紧张皆有的复杂神色,却不说话。
莫小楼长笑一声,
“本太师岂会言而无信,接着。”
随着话音落下,他向沈落雁抛出一物。
沈落雁连忙伸手接过,低头一看
遍体通黑,符身为半只伏地麒麟,质地独特,闪着幽光。
“骁果之符,佐在良将。”
正是骁果军兵符!
当莫小楼目送沈落雁去家整备后,目光才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隋唐绝对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连一介女流,都能有如此惊天智慧。
心智、算度、格局、风骨样样不缺,只要她能通过自己的考验,便真个让她官拜大将军又如何?
哎,更不知那后世所书的大唐军神李靖,又会是怎样一番惊才艳艳?
此时此刻,他绝对想不到,短短几局对弈,将会对未来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
其引动的波澜,有意无意间产生的玄妙因果,或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了多少人,多少事。
那些动静与变化,横跨了无数个纪元与位面,在长达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之后,莫小楼偶然想起时,也只能轻轻一叹,会心一笑。
天清气朗,沈落雁回到自己在东都的落脚之处,屏退左右,关上房门,她欢喜地高叫一声,忽而噗通一下跳到床上,鞋子也不脱,踩在她一尘不染的罗床之上。
她双手紧握着,激动莫名。
良久之后,她才如普通女孩一般,将脑袋埋在了被子里,然后抱着圆圆的、粉红色的香枕,跪坐在床上。
“我我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了太师啊您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呜呜呜”
到了最后,她终于还是呜咽起来,身为女子,在这重男轻女的社会,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她的语气低沉而缓慢,带着些许神经质的压抑,但眼神却始终坚定睥睨。
她趴在床上,又翻过身来,呆呆地看了一阵房梁上的灰尘,过一阵子又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
好久好久,可爱的滚动终于停止下来,她仰躺着,用脚举着粉红色的枕头,左脚接右脚那么交替地踢着。
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笃”的声响,沈落雁如弹簧一般从床上跳起,
“谁?”
随后下人的声音传来。
“小姐,是我。”
“何事?”
“有位叫徐世绩的公子求见。”
“呃”沈落雁愣了愣,心道他怎么追过来了,先前路过滑县之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这人倒也算不错,有些文武。
若不是听说太师招贤纳才,她恐怕便留在滑县,与这徐世绩一起辅佐李密了。
奇怪,我已明确拒绝了他,他怎么还来。
心中虽然疑惑,但她乃玲珑剔透之人,深知凡事留一线的道理,便叫下人领人进来,奉上茶点。
见礼之后,沈落雁直接询问了他的来意。
徐世绩喝了一口茶,搓了搓茶杯,欲言又止。
“你们先下去,我与徐兄有事相商。”沈落雁屏退左右。
房门关上之后片刻,徐世绩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有打开了房间的各处窗户,往外看了数眼,确定无人之后才关上:
“沈先生,世绩此来,的确有要事相商。只是先生须得答应我,无论是否参与,都决不可将此事告知第三人。”
“徐兄但说无妨,落雁知道厉害。”点了点头,这豆蔻少女脸上露出她这个年龄少有的城府。
徐世绩又观察了她片刻,思虑良久之后才道:“密公已答应了沈先生,将以国士之礼相待”
随后他凑到近前,如此这般了一番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
“事成之后,密公定会遵守承诺,拜沈先生为军师。”
见沈落雁面露讶色,他眼珠一转,赶紧又道:
“当今之世,恐怕也只有密公才会不在意先生乃女儿之身,委以重任!大隋将乱,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先生还不决断,难道要坐失良机乎?”
沈落雁眼神终于开始闪烁,脸色越来越激动,她站起身来微微躬身道:
“落雁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徐世绩喜道:“沈军师这是同意了?”
沈落雁向东做了个揖,朗声道:“密公倾心相托,我岂能相负?徐兄放心,我这就收拾行李,回滑县!”
见她如此雷厉风行,徐世绩暗中提起的真气才收了起来,笑道:“沈军师无需着急,待明日随世绩同往即可。”
“善!徐兄且试试我独门酿造的百花酿,我俩可凭此,歃血为盟。”
“哈哈,快哉,快哉!”
一盏茶后,徐世绩已不省人事。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沈落雁嘴角一撇,忽然目光转冷,回忆着刚才徐世绩所说的计划细节,忽然邪邪一笑,
“便让我先为太师大人立上一个大功吧,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