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林孑和林清出生之后的第十六个年头,这个月是炎热的七月,这一天,是普普通通,不足为道的一天。
林孑心不甘情不愿的起床,开始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刷牙,洗脸,把自己打扮的符合这个世界的模样,看起来不那么肆意张狂。
(哎,又要活的像个无趣的现代人了。)
看着洗脸台上的镜子,林孑仔细的瞧看着自己的脸,再没有之前那只兽王在脸上留下的伤痕,没有了他战斗过的痕迹,他看着自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不敢相信的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一片。
这让他不由有些失落,自己那么真实的经历的那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又想到了那如同恶鬼的陈燃向着他走来的样子,还有那走了好久也走不完的山路,那些恐惧,那些疲惫,那些咬牙坚持。
他一幕幕的回忆,那些经历都还历历在目,真实的让他分不清真假,究竟那是现实还是这里是现实,或者说都是幻境?
答案不得而知,但就像幽灵一般萦绕在林孑心中,久久难以消去,他从洗手间一路走到客厅,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想的太过于入神,以至于撞到了人,他一头撞到了那个男人的胸口,他这才抬起了头,有些愕然的望着那个男人的脸,那张脸饱经沧桑,看起来有些疲惫,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爸,你怎么在这。”
“小孑,才起来啊,没想到都这么大了,怎么样,这些年过的好吗?”那个被林孑叫做爸的男人,面带微笑的看着林孑,一副关心他的模样。
“好?怎么会好,你怎么进来的?不会又是偷偷配钥匙吧。”林孑看着这个男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别,我这次不是偷偷进来的,这不是跟你妈说了一声嘛,乘着有时间,来看看你两兄弟,没想到你们这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那男人用宽厚的手掌,摸了摸林孑的头,而林孑自然是逃了过去,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让他摸着了不成?
“你这次回来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七年啊,你整整消失了七年啊,你还好意思回来?”林孑死死的盯着他,想从他眼中读出一些东西,但可惜,那男人的眼神闪躲,却是一点都不像直视他眼睛。
“这不是想你们了吗?哎,你哥呢?在哪。”男人准备岔开话题。
“你怎么不问我妈?你在外面找小了的吧。”林孑看着他,就想起了这七年以来,自己的母亲为了养育自己二手,所受的苦。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现在回来?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名为愤怒的情绪在他的心里一出现,随后便如一粒火星落入干燥的草原,转眼间,野火已成燎原之势。
他渐渐忘了这个是真实还是虚幻,他渐渐把自己代入了.......进去。
“你说什么呢,什么小的,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放心,这次我回来,就一定不会走了,我不会再抛弃你们娘三了。”这男人郑重其事的保证道,但是他的行动却不是像他说的那么回事,他怕林孑再追问他,他急忙绕过林孑,向着里屋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孑愤愤的道了一声,“骗子。”
随后,他走进客厅,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事做,也不管肚子空空,就又躺在沙发了,然后从包里拿出来手机,正准备边看边想事情,但接着传来的开门声,却是打断了他惬意的想法。
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子,那女子面黄肌瘦,但仔细看来还能看出曾经美丽的痕迹,生活的油盐酱醋,让这女子褪去了青春的芳华,容颜老去。
林孑看着提着一袋子菜进来的母亲,看着他瘦削的身体,像只被压垮的骆驼,他不由呼喊出声:“妈,你回来了。”
“哎,林孑,快来帮我拿下菜,可累死你妈了。”那被林孑叫做妈的女人,她提着一袋子东西上楼,此时自然很劳累。
“哦,好。”林孑急忙三步作两步的赶了上去。
林孑一边从自己母亲的手中提过袋子,一边问道:“妈?那个我爸回来是要做什么?他这次回来怕不是那么简单的要看看我们吧.”
“你这管这么多干嘛。”那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回来了就是好的,回来就好,你先去把菜放到厨房,帮我洗洗。”
“哦。”林孑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他风风火火的跑去洗菜,水龙头打开的水,稀里哗啦的流下,冲刷在新鲜的蔬菜表面,他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他想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晚上,是个平静的午后,那一年,他九岁,他一个人,在那个年久失修的汽车站里,无助的哭着。
那个男人,那个今天回来,被他喊做爸的男人,就是在那一天,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车站里,一个人跑了。
对,没错,他就那样扔下他年幼的儿子,一个人上车,不知道跑到了那里去了,后来赶过来的林清还有林孑的妈妈,见林孑一个人在那里哭,两人就把林孑带回了家。
路上林孑一直在问,爸爸为什么不来,林孑妈妈也只能无奈的敷衍着他,说爸爸会回来的,过几天,过几天就回来了。
后来林孑才知道,所谓大人说的过几天,其实就是不回来了,过多久都不会回来了。
再后来,林孑慢慢的长大了,才从母亲和其他人的闲谈中了解到,那个男人好像是惹上了什么事端,才匆匆的抛妻弃子,逃往他乡。
可是,没想到今天这个人男人又匆匆的赶了回来,说是什么想念他们,回来看看他们?
(这是在逗我吧?)
林孑发自心底的觉得这个男人是不怀好意的,他这次回来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他也不好直接去说,毕竟这种事情,说大了,还是自己母亲和那个男人的事情,这是他们两个的问题,自己这个作儿子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待把菜洗净择好,林孑便看见自己母亲一脸喜意的走进厨房,然后开始忙活起来,切菜,炒菜,淘米,煮饭,看起来状态很好。
他便懂事的不再多问,看起来他们两人聊的很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旧情复燃?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跟她说了些什么。
她心里想着,这一连串的直击他心中最在意的那个结的事件,让他渐渐忘记了思考一些,本该思考的东西。
诸如.......世界是真是假的问题。
不过,也没关系,世界是真是假对有些人来说重要之极,对于有些人来说,还不如这些将要上桌的饭菜,很明显的,高兴的林孑妈厨艺再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做了满满的一桌好吃的,让林孑不由得被香味牢牢得吸引住了。
菜还没上桌,但仗着近水楼台的优势,总归是要去偷吃几块的,虽然被旁边的林孑妈疯狂的警告,但林孑还是偷偷的去吃了几块,发现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好吃的压皮。
终于,在娘俩的忙活了一会后,一道道菜终于是摆上了桌,那男人也带着林清一起,走出屋来。
一行人欢欢喜喜的坐上桌,开始吃饭,那男人一脸关切的看着林孑,还时不时往他碗里夹菜,一副风轻云淡,岁月静好的样子。
林孑倒是不在意这个男人对自己做些什么,他默默的审视着自己的母亲,发现她脸上笑意渐浓,像是很幸福,是那种等待了很久,如愿以偿的表情。
一家人坐在一桌上,这是林孑期盼了七年的事,可当真的发生的时候,林孑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感觉。
那男人在饭桌上,滔滔不绝的讲起来自己这七年的遭遇,自己又流落到那里,自己又经历了多少有多少的苦难,之后又开始感念起自己妻子的辛苦,期间还不忘提一提自己现在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了结了,这次回来应该就不会再离去了。
听到这,林孑心底竟然出现了一种心安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这几年来,为了把自己和哥哥拉扯大,究竟受了多少苦,现在这个男人回来了,就算他再垃圾,再不负责任,多少还是能分担点母亲的痛苦吧。
林孑这样简单的想着,渐渐碗里的饭已经见底,林清很懂事的追着母亲一起去洗碗,林孑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坐着,两人一时有些无言,也不敢对视,多少有点尴尬。
最后,还是林孑先开口的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丢下我?”
那男人很明显一副就知道林孑要问这个问题的表情,他回答道;“当初,那不是惹的仇家就要追上我了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孑你这要理解爸爸啊。”
那男人抿着嘴唇一副为难的样子,林孑看着他再难和记忆中那个高大的身影重合起来,他此时就像一只仓惶败逃的狗,支支吾吾的不敢面对,林孑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说道:“你这次回来了,就真的不走了。”
“小孑,你要相信爸爸,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们娘三的,我再也不走了,我要好好的补偿你们。”那男人一副坚定的模样。
“好,那我就算原谅你了吧,你可要好好的对我妈,别再丢下我们一个跑了。”林孑也觉得既然一家人团圆了,那就是好的,也没有必要再对着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
时间,就在这样的团圆时光中,悄悄溜走。
一家人,在吃完午饭之后,聚在一起,没有再聊过去的那些破事,而是打开电视,一家人坐在一起聊着自己的趣事,磕着瓜子,妈妈在削着未剥皮的梨子,那个被称作爸爸的男人,很自然的想跟儿子们打成一片。
林清默默的打开电视上的游戏,林孑和那个男人哈哈的玩了起来,在这玩闹中,渐渐夕阳西下,月升高天,入夜了。
在吃过晚饭之后,林孑突然就很想睡觉,他本来还有些事情的要问他哥,有心思的时候他哥在忙,而林清闲下来的时候,他却在跟那个男人讲话,所以一时间也没有机会去问。
当他默默洗漱完,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躺在床上,脑中回忆起这不真实的一天,有人归来,家庭圆满,好像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但这不是很好吗?这个家......渐渐好了起来啊。)
怀着这样的想法,林孑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