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公子!”
武舟大喝一声,策马上前,十人骑队立刻变换队形,将九原君围在中间,纷纷从马鞍边抽出轻弩,对准前方。
将离觉得他们反应过激,对方不过在追赶一只猎物,正巧上了而已,自己避让就是。
刚要摆手让他们退下,武舟已端着轻弩朝那领头骑马人的马蹄前射去一箭,将他逼停,那人勒马大骂,怒目朝这边瞪来。
“狼人”趁隙一个急转,眼看着就要没进旁边的树林。
那边一人拉弓搭箭,瞄准“狼人”后腿就是一发,咻声划过,正中小腿,“狼人”一头栽地,滚进道边的沟渠里。
果然,那拉弓的之前是有意射偏,眼下见它即将逃脱,这才出箭射了后腿。
而将离这里,以武舟等三个护卫为首,人字形排开挡在前面,缓缓向前进马,武舟又上弦装了新箭。
那边马背上跳下四人,提着棍子,拎了一大捆麻绳,跑到路边“狼人”滚落的地方,想要把它绑起。
“狼人”冲劲很大,后腿受了伤还在没命地冲撞,四个大汉都摁他不住。
下棍殴打又被躲开,还死命咬了一人手臂,被一巴掌扇倒,又挣扎着起来。
那领头的见状也下马过去,抡起一杆狠狠砸在“狼人”脚踝,终于让它伏倒在地。
好一通折腾,直到骑近了,将离才发现这“狼人”还真是个人。
看身形应该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脸上污黑,头发脏成一绺一绺地挡住大半张脸。
破衣烂衫挂落下来,像只野兽那样四肢并行,怪不得第一眼以为是个狼人。
这会儿被捆了个结实,腿上挂了支折断的弓箭,跛着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地让人拖走。
“前方何人?可知冲撞了君驾?”
武舟冲那些人怒声喊道,依然举着轻弩时刻准备发射。
那边领头的,是个非常结实的墩子,面露凶相,与他带来的手下不同,这人是戴了木冠的,虽说样式简单,但也应有些身份。
听武舟朝自己喊话,那人仰起头,用鼻孔瞪了他一眼。
又瞪瞪他身后的狼裘公子,喝吃一声啐在地上,随意拱了拱手,话也不说地掉头准备上马。
只有军队才能用弩,普通人只有弓。
将离要求自己的护卫不穿甲,但这墩子既看见了武舟等人手中的轻弩,便该已经知道这队人的大致身份,却仍是这般不看在眼里,举止粗鲁。
武舟回看将离,请示他的意思,要扣要放,只凭他一句。
将离没说话,偏头去看那个男孩儿。
他被反绑着手,扎紧了小腿,那捆腿的麻绳也没有避开扎在腿里的断箭,而是直接缠在上面。
都伤成这样了,这孩子一声不吭,更不哼哼,只是狠狠喘气,像是把所有的痛感都转化成一阵阵气息喷吐出来。
他正在被两人合力弄上马背,一人用力抓住他的小腿把他往上送去,正好抠在箭伤上,孩子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叫出声。
变声期的稚嫩嗓音撕心裂肺,只喊了一声,就被他用力收住,变成闷哼。
身子刚被挂上马背,又抽动一下,顺着马腚滚落到地上。
像是昏了过去。
那墩子刚要上马,咂嘴过来踢了踢男孩。
孩子没有反应,他就挥着马鞭对手下嚷嚷,让他们将人再拖起来带走。
将离猜到一些,这孩子可能是想要逃跑的奴隶,被人追了出来。
在这种时候,奴隶和隶臣妾这种仆人的区别,就非常明显地暴露出来。
隶臣妾若有罪,主人是不能擅自打杀的,当以主告仆的非公室告形式去县府控告。
公室告是对家庭以外的人进行控告,而非公室告,就是对自家子女奴婢的控告。
一般情况下,父母告子女或主告仆,官府会当场受理,之后该怎么办怎么办,调解或是谒杀。
谒杀就是主人申请处死子女奴婢,而这一过程必须遵循严格的法律程序,在具备特定事由的情况下,由谒官将指定对象处死,主人私自行刑便要受罚。
而奴隶,没有任何生命的权利,甚至可以像这样被当街猎捕。
将离没管那么多,只觉得不该这样肆意对待一个人、一个孩子,哪怕是奴隶,第一反应是把他们交给县令。
他抬了抬下巴:“拦了。”
武舟拱手领命,又向其他护卫使了个眼色,便有六人跟他上前拦阻,留下四人和宋桓护在将离身边。
墩子还没上马,刚上马的手下也被武舟举着弩给叫下了地、扔了武器,不明所以地东张西望。
他们的马不安地碎着蹄子,那男孩还昏在地上,马蹄就在他身边跺来跺去,竟也像是有意地避开他。
武舟命人将他们的马呵到一边,而后赶着这些人往中间聚拢,将离骑着马慢慢上前。
见自己被围,墩子稍显几分紧张,又用马鞭指着武舟粗声粗气道:“光天化日,你们想干嘛?”
武舟用弩瞄着他说:“我家公子请你留步。”
墩子又看向从后面过来的公子,见他气定神闲,狼裘披身,还有持轻弩的士伍护卫,正暗自猜测这人的身份,而后瞧见他左脸颧部的一道剑伤,便明白了些。
这才不情不愿地朝他作了个揖道:“见过九原君。”
将离发现这人左手有六根手指,长在小拇指的外侧。
眼神挪开,他又瞅了眼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孩,不知死活,问向墩子道:“你是何人?”
“我是……在下是九原奴市的奴商,范浑。”
将离暗暗冷笑一下,真是个好名字,又瞥了眼地上问:“这个人呢?”
“是在下栏中的小奴,方才逃脱了,正要把他捉回去。”
“怎可随意伤人?”
“这……”范浑皱起脸,左右看看手下,又大声喊道:“本也伤不着他,还不都是你们……还不都是公子带人迎面射弩干扰,才使这小奴逃开,难道要我们眼看着他跑掉吗?”
“大胆!”武舟呵斥道,“明明是尔等冲驾再先。”
范浑不屑地轻笑一声:“就算如此,那在下便在这里陪个不是了,请九原君海涵。”
“无妨。”将离摇摇头,“只是你们擅自伤人,还请随我去一趟县府。”
范浑与手下奇怪地相互对视一圈,而后竟然舒眉笑道:“怕是公子高高在上呆得久了,不懂我们奴市的规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