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场众人都把目光聚焦在自带吸睛属性的金风身上时,丙道的一个小姑娘正稳稳当当地发挥着。
只是她站道偏,在最边上的戊道,身形又小,动作灵巧,与其他男子相比柔弱太多,自然是没有金风抢眼。
虽然刚才节奏有乱,但她也紧接着金风追箭射出,是这组里第二快的。
随后立即调整状态,节无虚发,箭箭中靶,但落在靶上的箭很分散,靶心上也没几支,准度稍差。
相比其他七手八脚乱射的,小姑娘的优势更明显,那些人再准都没用。
这就与射义的判定程序有关,司射分三步确定成绩。
首先,看箭筐里剩余的箭数来判断射手是否按照正确的鼓节数放箭。只这第一步就能淘汰掉大部分人。
其次,再看中靶的箭数和射筹,以多者为胜。
一般能到这一步的就不剩几人了,数字是非常硬性的标准,射手们的成绩在这个环节高下立现,绝大多数时候都不用进入下一步。
不过难免出现同数同筹的情况。
最后就要由司射裁判组对射手射箭时的动作完成度进行评判,票选出唯一的胜者。
这个环节虽然主观,但射手的表现众目睽睽,谁沉着自如,谁稍有慌乱,大家都看在眼里。
若是仍然不分胜负,那就再比一局。
第三组结束,只有魏秋子和金风的箭筐里还有余箭,且都为两支,看样子这小丫头也是晋级有望的。
“我竟不知,秋儿懂射艺?”
魏夫人惊讶地问向老丈夫魏侃,他刚乐呵呵地与隔壁案的同僚招呼完毕,听了这话有些不明所以。
“秋儿?”
魏侃眯起眼睛朝侯道张望一下,奇怪地问:“她也在场上?”
“喏,最边上那个,紫棠衣,雪青色额带,亏她还是你亲生的,连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你都没注意。”
“那人竟是秋儿?我方才还在想那是谁家的儿郎,射得不错呢。”
“儿郎?那是你家闺女。”
“是你让她去学射艺的么?”
“女子家学什么射艺?会投壶不就行了?”
魏侃皱起眉毛揪了揪胡子:“她若要学射,需得有弓、有箭、有侯,是哪来的钱买的那些?又是为何人所教?夫人不是让她去学织锦的么?”
“是啊。”魏夫人往新垣家的坐席瞧去一眼,“我还问过那新垣家的宁丫头,她说……哎呀……难道是她们合起来……”
魏侃远远盯着女儿在场上欢蹦乱跳的模样,与男子大大方方地持弓行礼,就是方才那个非常出彩的金风。
女儿是那样神采焕发,自信爽朗,比在家中不知道要开心多少倍。
假若真是老老实实地学织锦,也定是愁眉苦脸的。
可她若是跟家里说了,家里未必就不会支持她学武,为何要瞒着?
魏侃无奈地笑笑:“呵,这个猢狲。”
……
第四组。
最后一场只有三人,无甚可圈可点之处。
但位于丙道的文家长子文绍发挥不错,他本就是郡尉属下的百骑长,平时用弩多,但若想升职,射弓是基础。
这场甲道的射手,在胡乱射光一筐箭矢后,曲声还没停,就将弓重重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观礼台上众宾笑着摇头,得知那是县丞贺家的长子,这个月刚满十五岁。
儿子此举,让老父亲很是难堪,赶忙起身向众人作揖致歉。
十八位射手全部比完,司射与射人们正在箭场边统算成绩,看样子要有一会儿。
两边观台上也开始走动频频,有官员家的夫人带着孩子来见过九原君和未来的九原夫人。
面对女子和孩子,云娘显然要温和许多,笑容也绽开些。
有些怯生的小孩儿,见到云娘红了脸,藏在母亲身后弱弱行了个礼又不敢说话,有男孩有女孩。
云娘见状特意朝他们问去一二,声音柔软温馨,态度近人,完全就是邻家大姐姐般的亲切。
有个女孩还问云娘手中的汤媪是什么,云娘给她捂了一会儿,摸到她的手也很冷,就当场送给她了。
将离承诺,等工师李恒从咸阳回来后,要再多做些,争取让官眷们都能用上。
这些孩子很快放松下来,有个张口就叫她“姐姐”的,被母亲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才改口叫“夫人”。
云娘笑着目送走这家人,得空回看将离,见他手臂支在案上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好像有话想说。
但就是不开口的样子,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将离一脸的满足:“我之前怎么说来着,说今天肯定会有个说法的吧,你还担心呢,现在人家问起,我就大大方方地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公子这话……方才已经对很多人说过了……”
“我还要说。”将离忽然扬高声调,像是要让旁人都听见:“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我嬴将离的夫人。”
云娘红着脸轻拍他一下:“好啦……知道了。”
两人此番话毕,东侧观台鸦雀无声,围观群众目光灼热,连台下的谒者家仆也都纷纷仰头瞧来。
宋桓与珠儿有些无奈地对望一眼,魏家老夫妻相顾无语,新垣安严肃地轻咳一声,让儿子给自己斟酒。
……
“不害臊。”
新垣夫人小声撇嘴,她此时正与女儿在不远处的小场地投壶,听得九原君方才喊出那话,往观台白了一眼。
她早就瞧出女儿心思走偏,怕引起那人注意,才强行将她拖来这边,与文纾等几个年少的女孩儿一起投壶。
刚才众家夫人去见过九原君和云娘时,新垣宁便想让母亲带自己也过去。
那是多好的机会,可以让九原君再看自己一眼,可母亲偏不让,还说“丢不起这个人”。
新垣宁不知道哪里丢人了,母亲不好直说九原君的不是,便只道是郑姬不懂礼节,居然入主帐坐东位。
“可她是未来的九原夫人,同为主家,坐东北撰席,有何不妥?”
新垣夫人不屑,反说:“她还不是,于礼不合。”
“可是父亲还有魏家伯父他们,都拱手相贺了呀,若是于礼不合,那他们为何要这样?”
“那都是官场上的客套,碍于他九原君的面子,吹捧几句罢了。”
新垣宁低头想了想,又问:“母亲觉得九原君如何?”
新垣夫人正在瞄壶,听罢此言,有些烦躁地将手中箭用力掷出,无镞的箭竟被她生生扎进了草地里。
她左右看了一眼,将女儿带到一旁无人的角落,板下脸叮咛道:
“不管你有什么主意,那个九原君你是想都别想,跟着他,哪天连累你被人杀了,为母都不知道该上何处喊冤!”
“可是……”新垣宁支支吾吾,“他有那么多护卫,也不——”
“宁儿!”
新垣夫人低声喝道:“他已经是快要有妻子的人了,你父亲乃一郡之尉,是封疆大吏,你外祖是宗正丞,宗正位列九卿,你哥哥将来也是要入朝为官的,我新垣家的女儿决不能给人做妾!”
新垣宁低下头,轻轻扯着袖口,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稍微提了一下,就引起母亲这样强烈的反对。
而新垣夫人的意思很简单,要趁着女儿这个念头还在萌芽时期,就迅速狠绝地把它掐掉,免得日后根系蔓延开来。
等到了那时再去拔除,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毁神挫骨,女儿便也无药可救了。
可见她现在已经是一副暗自伤神的表情,新垣夫人又心软下来,轻轻摸了她头:“听明白没有?”
过了一会儿,新垣宁才慢慢点着头。
“好孩子,好人家多得是,九原找不到,我们就找别郡,上郡、云中、河东,不然就直接上内史,去咸阳,我就不信了!我家这么好的宁儿,不愁人家,走,继续投壶去。”
新垣宁小声“嗯”着,跟在母亲身后又回了投壶场,没再往观台那边看去,与文纾站到了一起,也在欢笑着为投中者喝彩……
这会儿从箭场跑来一人,在东观台前站定,是司射派来传话的。
那边已经选出前五名,晋级第二轮比试,排名如下:金风,魏仲武,文绍,木云,魏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