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固眉头一拧,正待发作,忽听马防道:“启奏皇上,审讯犯人,乃是廷尉职责,今廷尉不分皂白,不唯证据,一味臆测,有失公允,这与窦将军无关,乞皇上明鉴!”
耿秉也道:“正是,皇上息怒!二千石官员被刺身亡,人心惶惶,下不安。窦将军乃国家重臣,派兵捉拿臣等,查明真相,乃忠于王事,一片公心,岂有丝毫私情?臣等虽然顽劣,却也识得大体。”
窦固怒气稍减,站起身,缓缓走到法案前,拱手道:“皇上令臣审讯此案,臣恭敬不如从命!”他抬起头,双眼一瞪,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往法案重重一拍,指着几个百姓,喝道:“究竟是谁动手杀了王府尹?”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众人一惊,都想:“窦将军毕竟不同,气势远胜张敞!”
那几个百姓本来胆,听得窦固一喝,顿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瑟瑟发抖,半晌不出话来,裤裆之中,突然一热,竟吓出了屎尿!窦固不耐烦了,厉声道:“究竟是谁杀了王府尹?快点从实招来!”
那几个百姓勉力抬起头,望了望李敢、张封、杨武三人,一会儿是这个,一会儿又是那个,犹疑不定。惹得窦固焦躁,怒道:“拖出去,打三十大棍再!”扑上来几个兵卒,架起百姓,往外便走。不一会儿,听得府外哀号阵阵。
窦固传来洛阳府兵,询问谁杀了王康。当时一片混战,只见一片刀光剑影,哪里分得清谁是凶手?府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尽皆无语。窦固脸上杀气大盛,府兵惧怕。这时,当中一名分健卒,却有几分智慧,他见窦固紧紧盯住张封,心中一动,伸手指住张封,道:“窦将军,是他,他杀了府尹大人,我们亲眼所见!”其他兵卒急忙纷纷附合。
李敢登时大怒,破口大骂:“去你娘的,你们瞎了狗眼吗?明明是老子杀的,却是他!窦将军,别听那几个王八羔子的,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窦固嘿嘿冷笑:“王府尹身手不弱,又有苍狼在旁,你身上有伤,怎么能杀得了他?李敢,本将敬你是条好汉,讲义气,够兄弟,但法不容情,是谁杀的,便该受罚,岂能冒名顶替?”
张封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大喊:“窦将军明察秋毫,不错,王康是我杀的,他用鞭子抽打百姓,我早看不习惯了!哼,这种贪官,有多少,老子便杀多少!王康算什么!”
窦固狠狠瞪了张封一眼,向太后与章帝一揖,昂然道:“皇上,现已查明,洛阳府尹王康巡游,鞭打路人,惹怒张封、李敢、杨武,双方发生争斗,张封一剑刺死王康。按我大汉律令,张封系主犯,该处斩刑李敢、杨武系从犯,该流放二千里耿恭教不严,致部下生乱,该杖刑三十,请皇上定夺!”
窦固紧紧盯着章帝,章帝脸无表情,道:“窦将军,你看着办吧!”窦固手一挥,扑进来几个卫兵,抓住张封,往外便拖。耿恭一惊,心中酸楚,止不住洒下几滴虎泪,紧紧握住张封的手,泣道:“兄弟,你随我征战西域,出生入死,历尽艰难,战功颇多,尤其在守疏勒的时候,更是千辛万苦,你没有半丝怨言。做哥哥的以为,东归洛阳,我们兄弟便可建功立业,博取功名!唉,没想到却是这样,为兄对不住你……”耿恭哽咽着,不出话来。
范羌、杨晏、李敢、杨武等从疏勒归来的勇士都围了过来,相拥而哭,更有的用脚跺地,厉声喝道:“没想到,我们在西域孤军奋战,杀透重围,生还洛阳,结果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上,早知如今,不如当初战死在沙场,尚可留芳千古!”
李敢放声大哭:“兄弟,明明是我杀的,为什么你要强出头?为什么……”
张封心中感动,泪流满脸,一句话也不出来。
章帝悲伤不已,暗道:“耿恭义薄云,手下的人,一个个铁骨铮铮,情深意重,都是不可多得的勇士,若得他们相助,窦固又算什么呢?”
在场的人都低下头,不忍看这生离死的一幕!窦固心中闪过一丝杀意:“耿恭和他手下的人,一个个桀骜不训,不除掉他们,终究是心腹之患!”他大手一挥,不耐烦道:“拖出去,拖出去,将死之人,何必还作儿女哭!”冲上来几个如虎似狼的兵卒,一把拖走张封。
张封大喊:“好好跟着哥哥……来世,我们再做兄弟!敢哥,听哥哥的话,不要再给哥哥添乱了……”
喊声渐远,从府外传来,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耿恭心怦怦直跳:“封弟,他、他、他……”这时,刽子手端着盘子进来,殷红的血一路滴落。盘子里面,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须发皆张,怒气勃勃,正是张封。耿恭惨叫一声:“封弟……”头伤复发,剧痛无比,旋地转,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烛火凄凄,一片惨淡。无边的黑夜,牢牢笼罩在耿府之上,厚重的空气里,到处飘荡着悲伤。耿恭卧在床上,悠悠醒来,眼眶深陷。三十杖刑,血肉模糊,这还不算什么。张封被斩,李敢、杨武投入狱中,等待流放,这些令他痛不欲生。自东归洛阳,诸事不顺,纷至沓来,反不如在疏勒,将士一心,共御匈奴,哪有这么多烦恼?
“弟弟,你终于醒了……”耿秉坐在床头,轻声道,生怕扰到他。范羌、杨晏、石修等人站在旁边,脸有泪痕,见耿恭醒来,微微生出几丝笑意。
耿恭低下头:“哥哥,是我连累了耿家,对不起……”
耿秉长叹一声,摇摇头:“弟弟,这不怪你,哥心里有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耿家累世为将,早有人想将耿家除之而后快……你没事就好……唉,可怜沙弟,竟被杀死,叔父老年失子,悲痛欲绝。他看了你后,又去沙弟灵前去了。”
耿恭头一晕,晃了一晃,捺住心中悲痛,道:“哥哥,上午太后召我,给我看了两幅壁画,一是周公负成王临朝图,另一幅是宣成候霍光灯下览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