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秉一愣,往后瞧了瞧。杨晏忙道:“哥哥醒了,我们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哥哥早点休息。”使个眼色,众人都退了回来。
见他们走了,耿秉沉吟片刻,道“弟弟,太后是要你去做周公旦、霍光啊,你、你愿意吗?”
耿恭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耿秉叹息一声,道:“周公旦尚好,宣成候霍光,忠心耿耿,匡扶汉室,只手扶,其功巍巍,可比日月,霍氏一族沐浴皇恩,封候的封候,娶公的娶公主。然而,霍光一死,宣帝秋后算账,立将霍氏族诛。前事之师,后事不忘啊,弟弟熟读史书,难道不知此中细节吗?”
“哥,我也不要做周公旦、霍光,我只想离开洛阳,到边陲去,哪里都行,带一帮兄弟,为国为家,浴血奋战,就算马革裹尸,我亦不悔。”
“难道、难道你忍心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呆在洛阳,面对冰冷的皇宫,孤孤寂寂,独自伤神吗?”哀怨的声音响起,一个女孩,满脸泪水,清丽绝俗,倚在门口,正是玉容公主。
耿秉一惊,站了起来:“公主,您怎么来了?”
玉容没有看他,颤抖着走到床前,凝望耿恭,柔声道:“耿大哥,娟姐姐离开洛阳,托你照顾我,你若走了,九泉之下,娟姐姐如何能安?你、你、你心里难道就一点都不顾念我吗……”她咬住嘴唇,强忍眶中打滚的泪水,声如蚊呐,越来越,几不可闻。
耿恭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他抱住头,想:“究竟在哪见过她呢?为什么似曾相识?”脑袋一阵剧痛,耿恭皱着眉,咬牙强忍,一脸痛苦。
玉容急得快哭了:“耿大哥,你、你怎么了……”
耿恭呼呼喘气,胸膛剧烈起伏,嘶声道:“没、没事……”
玉容心如刀割,站在床前,怔怔望着耿恭,那晚抱住耿恭的画图浮上心头,她低下头,甜蜜、羞涩、伤心……一齐涌上心头,她伤心地想:“要是能这样,永远站在耿大哥身边,默默地看着他,一生一世,该有多好。可是,这些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耿大哥是热血男儿,他怎么愿意长伴我呢?属于他的,终究是广袤的西域啊……”
烛火渐暗,也不知过了许久,耿秉轻轻唤道:“公主,不早了,您该回宫了……”
玉容一惊,叹息道:“好快……”她一跺脚,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着耿恭,芙蓉般的脸上挂了悲伤:“耿大哥,你、你要保重……我、我又不能经常来看你……”
浓浓的夜,蹄声寂寂,没入这无边的世界里,惹起万丈惆怅。石修带着数名府兵,护送玉容回宫。那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映入眼帘,刺痛心扉。从此,他的世界消失了,再也没有快乐……
少了李敢、杨武、张封,耿府突然宁静了许多。耿恭很不习惯,每日躺在床上,郁郁寡欢,悲痛万分。范羌、杨晏等人陪他话,耿恭也是闷闷不乐,难以释怀。
如此过了十余日,伤势渐好。也转热,太阳似火。这日清晨,耿恭到后花园,提枪使了一回,便觉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不禁叹道:“倘若总是这般颓废,还怎么能征战沙场?”想起在西域跃马杀敌的岁月,热血沸腾,心道:“李敢与杨武在牢狱里怎么样呢?班超弟弟还困在西域吗?”
正想着,范羌、杨晏引了一人,兴冲冲走来,高声喊道:“哥哥,好消息,好消息!班超大破匈奴、龟兹联军,从乌即城杀出一条血路,现已西归疏勒了!”
耿恭正想着,忽听得这话,不禁大喜:“此话当真?”
“真金白银,如假包换呢!”范羌指着一人,哈哈笑道:“哥哥,你看,这人是谁?”
耿恭定睛一瞧,正是班超前次遣回的使者,他把枪插入兵器架上,哈哈一笑:“我弟弟文韬武略,三十六骑纵横塞外,区区匈奴与龟兹,又怎么能将他困住?我的担心,原是多余。”压在胸口的石头被搬走,耿恭只觉地一宽,乌云密布的耿府上空,一缕久违的阳光照了进来。他将使者拉到桌边,大声喊道:“马福,快点过来,倒酒倒酒,今我要和使者好好喝上一喝!”
马福得令,飞快地捧来酒,一口气倒满了十几碗。耿恭端起酒,豪气顿生,高声笑道:“来,为我弟弟突出重围,干了这一碗!”范羌等人见耿恭意气风发,一扫往日颓势,都暗自高兴,一饮而尽。
使者喝完,抹抹嘴,忽然道:“耿将军,我记得上次有一个黑将军,缠着我讲故事,水都不让我喝,今怎么不见了?他难道战死在疏勒了吗?”
耿恭顿时黯然,悲衫:“他叫李敢,此时却在狱郑唉,他最喜欢听故事了,若知你来,定会缠着你,要你讲我弟弟突围的事,还会和你喝个不醉不休。”
使者见耿恭哀戚,不便多问,遂一五一十地讲起了班超突围的事来。
却匈奴被汉家神箭击败,四散而逃,其中一路溃散至龟兹国,闻得班超在乌即城,一腔怒气,无处发泄,遂纠集龟兹军,将乌即城围得水泄不通,又日夜攻城,恨不得立即攻下城池,将汉军一个个碎尸万段,好泄心头之恨。
班超督兵紧紧守住,大数百战,毫不畏惧。城墙破损,边战边修,须臾即成匈奴挖地道,班超随时防备,探得地下空穴,施以火攻,烧死匈奴、龟兹无数……如此过了月余,匈奴、龟兹竟未占得半点便宜,不禁气馁,攻势益减。
班超暗自心忧,疏勒军战死一个,便少一个,兵源得不到补充,而高锋一去,久久没有消息。一日,班超突然省悟:“当初哥哥要陈睦、关宠共同发兵,从东侧夹击焉耆、龟兹,他们拒不发兵,百般奚落,如今我遣高锋去他们那求援,他们怎么会援助呢?高锋必是去寻哥哥去了,可哥哥困于疏勒城,自顾不暇,怎能助我呢?看来,只有再遣一将,绕乌孙,出山一侧,径奔疏勒国,疏勒国主成大系我所立,必会出兵来援。”计议已定,班超屡次出城挑战,掩护陈虑突围,却被匈奴、龟兹识破,无功而返,还丧失了好些疏勒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