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遂一意坚守,内心忧虑,脸上却不动声色,与诸将谈笑自若,又能同甘共苦,衣不解甲,整日呆在城墙上,每次交战,身先士卒,仗剑督阵。因此,城虽危,但军心却稳。
乌即城有一座山,高达三千余米,山顶恰有一平地,在此远眺,四周景色尽收眼底。每晚,班超带着陈虑,登高俯瞰,见四面八方,皆是匈奴、龟兹军,火光点点,如上繁星,不禁叹息:“如此相持,何日方能突围?”怏怏而归。
这日,班超俯瞰,见北面火光冲,而东、西、南显得有些暗淡,他凝视良久,抚掌大笑:“有救了,有救了。”陈虑愕然,却听班超喜道:“陈虑,你敢从北门杀出,径入疏勒,请来援军吗?”
陈虑望了望北面,火把密密麻麻,将照得透亮,不禁迟疑:“将军,北面火光通,东、西、南面火光暗弱,匈奴、龟兹兵必定聚集在北面,将军为何要攻强舍弱呢?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班超哈哈一笑,正色道:“陈虑,你怕了吗?”
陈虑昂然道:“我陈虑自随将军入塞,辗转三十六国,从不知畏惧二字!大丈夫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亦有何恨!匈奴、龟兹纵有千军万马,我陈虑亦敢单骑杀入!”
“好!有胆量!不愧是我大汉勇士!有这份决心与勇气,何愁不能突围!”班超召来疏勒将军沙溢,站在高山之颠,时值残秋,万木焦枯,北风呼呼,扬起他的战袍,猎猎作响。良久,班超徐徐道:“沙溢,着你领兵二千,明日一早,从北门出击匈奴、龟兹,掩护陈虚突围!届时我在山上,以旗为号,红旗动,你便大开城门,攻杀出去。白旗动,立即回军,不可贪功。”
沙溢见脚底下的匈奴、龟兹兵密密麻麻,不计其数,心中畏惧,却不敢言,只得唯唯听命。班超转过身,手指西门:“陈虑,你突围后,从乌孙绕过,出山,径入疏勒国,请来援兵,然后将兵伏于西门一侧,但见城中火起,我们一里一外,同时攻杀,定能突围!”
陈虑心中疑虑万千,却不知从何问起,好在自己跟随班超多时,素知班超有勇有谋,用兵诡异,遂双手一拱,壮声道:“遵将军令!”
次日,陈虑、沙溢率二千军,人衔枚,马勒口,伏于北门一侧,静等班超旗号。忽听城外喧哗,乱马齐鸣,正自诧异,山上忽然升起一面斗大的红旗,在风中上下翻飞,如同龙盘,陈虑大喜,高举马刀,振臂一呼:“杀出去!”
城门大开,二千精骑,如奔腾的江水,涌向城外。但见铺地盖地的匈奴,不成队伍,正自退去。陈虑、沙溢莫名其妙:“匈奴铁骑素来纪律严明,为何突然乱成一团?我军势衰,匈奴但再围数月,乌即城便可攻下,又为何突然撤退?发生了什么事?撤到哪里去?”也无暇细想,陈虑、沙溢一马当先,挥动手中兵器,挨个剁了过去,煞是凶猛。
匈奴正自撤退,乱不成军,忽见疏勒军攻来,气势汹汹,吓得四散而逃,腿长的保得一命,腿短的便做炼头鬼。有个几胆大的、凶悍的,挥刀相迎,斗不数合,也被疏勒军围住,乱刀砍死。陈虑大喜,灵机一动,突入阵中,一剑削倒军旗,厉声喊道:“大汉将军耿恭到此!”
匈奴前、后军相隔较远,互不相通。前军不知何因,忽听漫山遍野都是“耿恭到此”的吼叫声,他们数次败于耿恭,此时,如何不惧?扯开双腿,没命奔逃。疏勒军杀得兴起,夺得马蓄无数。陈滤带了数人,杀透重围,望北奔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却班超带了数兵,以白布铺地,放一案几,双手抚琴,琴声渺渺,时而温和,时而瑟杀……山脚下喊杀连,惊动地。班超镇定自若,不问成败,只顾闭目抚琴。突然,琴声一变,一股杀气隐隐透出,越来越浓,直冲云霄,不忍卒闻,士兵相顾骇然。然而,琴声高到极点,似乎碰到了墙壁,再也升不上去,蓦听“啪”地一声,琴弦断开,班超睁开双眼,沉声道:“舞白旗!”
陈滤已突围,沙溢杀得兴起,忽见白旗舞动,他记着班超的话,不敢贪功,拨转马头,从容返城。沙溢率疏勒诸将都到班超帐中,满腹疑惑,问:“班将军,匈奴兵多将广,昨晚不知何故,匈奴将兵力将全部聚于北门,东、西、南面皆是龟兹军,兵力却弱,将军却是胆大,竟弃弱挑强,令我等攻打北门,万一败没,乌即城岂能守住?如今虽然凯旋归来,我等却是莫名其妙。”
班超哈哈大笑:“孙子兵法,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军受困,若不伐谋,岂不自取灭亡?吾兄耿恭数次击溃匈奴,匈奴恨之入骨,举十万军,将吾兄围困于疏勒城,但吾兄向来坚韧,岂是凡人可比?虽然被围,匈奴寸步难进,奈何不得半分。旷日持久,匈奴岔怒,必会调军,而龟兹最近,溃散在茨匈奴,必会放弃乌即,合围吾兄耿恭。昨夜我见东、西匈奴大营火光冲,隐隐有嘈杂之声,南、北、西三面黯然无光,我料匈奴便在今日撤军,前去疏勒城围攻吾兄,果不出我所料!”
沙溢叹服:“将军胆大如斗,料事如神,忠真是自不量力,愚不可及,竟敢背叛将军,如何不败?”自此,疏勒军更是一心一意,随着班超守住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