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雪坐在马车中,旁边还安置着一只小几,上面放有一本诗集,上写有凤都词话。
这本书凤白炽母亲也分发过给她,似乎是专门收集近些年来凤都中写的出彩的诗词曲调。他坐在一旁,桌子上被人添了香,那烟雾熏熏寥寥的又绕到她这。凤白炽心里后悔,要是自己看过一两次这本词话也就没有现在这种找不到话的局面了。可是想想自己刚才怎么就那么好说话,别人说一句就跟着上来了。到底是自己不自重。
谢青雪本来拿了书又在看,上来马车后并没有去瞧一旁坐立难安的凤白炽。不过像是看到一处不知写到什么的地方,面上突然浮上一些愁绪来,豁然感叹,“梅时年年开正艳,今年难见故人来。写的真伤感,你想啊,本来与知己好友寻雪踏梅,共同赏花是一件极为开心的事情,可是今年却只有自己来了。再想起这番场景不是很凄凉吗?”
这是问她,凤白炽琢磨了又琢磨这句话,听了谢青雪这番讲解后她的看法与谢青雪这般又不一样。
凤白炽看谢青雪执着那本词话,此时伤心,又把那本书放下。转而盯着炉中焚香看了许久。
忍不住道:“谢公子注意哀伤过身啊。公子这样理解我却不同意。这个人用梅花做象征,写成这样倒像是把这些责怪怪到梅花上去了。我觉得倒不必这样,她将这诗句翻来覆去写了几遍,无非就是责怪这梅花为什么还是开的这样艳,惹得她徒伤悲。”
凤白炽说罢谢青雪却是笑着侧头看她,“王女的见解也不一定没有道理,看来这个人对着一些死物也有些较真。”
凤白炽知道谢青雪是给自己面子,也顺着台阶下了,道:“公子老看这些干嘛,全是一些个人见解罢了,看得多的了,悲伤也要承载几份。我看公子不如读些坊间话本,看的快快乐乐岂不开心。”
谢青雪看着这人说着这样无道理的话,竟然也跟着想了一想,这次是真的觉得凤白炽说的话入了耳。便道:“王女,我平常并不是这样伤春悲秋的人,只是方才想到一些事情正好看见它感慨些罢了。不过王女这样说我心里倒是很高兴的。”
这个公子坐立在那处,因为避着风寒所以马车内错落的帘子拉的紧紧的。只能将就着一盏油灯朦胧看着他玉颜上的笑意,他早已把披风解了,露出穿着的一身白袍子。腰间似乎用着细玉带扣着,更显得袍子宽松,一些衣袍委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凤白炽心道:这真是个难得的人,世上在哪找去?
谢青雪小几上还放着一盘水红点心,样子做成梅花状,大小也和梅花差不多。谢青雪见她瞄过来,便用手把那盘点心往前推了推,道:“请王女用些吧,府里自己做的点心,里面加了梅花瓣有股清香味,看看王女喜不喜欢。”
凤白炽连忙伸手取了一块吃了,尝在嘴里果真像谢青雪说的那样,清香不腻。倒是区别出其他样式做的花巧的点心。
她慢慢吃完一块,谢青雪问道:“怎样,府里做的东西还行吧。”
凤白炽笑道:“不甜不腻,刚刚好。这样就是最好。丞相府里的厨子真的是好手艺。
”
闻言,谢青雪低低笑了一声又抬头看她面上的表情。凤白炽奇怪问道:“谢公子,我说的错了吗?”
谢青雪道:“不,没说错。梅花清香,味道也就如同这般口感一样。我是特别吩咐了让他们做的不要太甜。你说的正对。只是凤都里的王女这样夸赞这盘普通的点心,倒叫我一时受宠若惊了。怕担不起王女这般称赞。”
凤白炽听了连忙道:“谢公子你这样说,我到不好意思了。我啊一向不拘礼的,冒犯的地方还请多见谅,我是真心实意夸这盘点心的,确实是做的好。”
见谢青雪只是温和笑着看着自己,凤白炽又道:“难道这盘点心和公子们一样不经夸吗?夸了它就要粉梅变红梅,味道也跟着变甜了吗?”
谢青雪摇摇头,“你这可就是胡说了,东西在这怎么会变呢?王女说的话可真有意思。”
凤白炽也不胡言了,看着谢青雪脸上一贯的温和还在,只是不笑了。便想着以前他替自己说话的几回来。
凤白炽踌躇了很久还是问道:“谢公子我我问你一句。”
谢青雪看着她道:“你说。”
凤白炽道:“以前并未见过公子,可是前两次都是你替我说话,我才是受宠若惊呢。不知道公子这样做可是有何缘故?”
谢青雪柔柔一笑,凤白炽盯着他面上表情不想放过一丝一毫。只听这位贵公子道:“你说的是皇上面前,和凤尘面前吧!王女,在皇上面前是因为你替我们队里的公子承担罪责。本来王女是好意,我怎么忍心看着你被别人灌酒呢?所以我想皇上肯定也不会看着你醉倒在那里,便替你开了口。”
“而风雨观那里确实是事出突然,只是也不好分辨,凤尘便趁着这样想要借着关人不顺王女的意。其实我倒觉得那个时候王女求与不求后面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王女那样为江公子求情确实是少见。”
凤白炽接道:“谢公子这样仗义,我真惭愧。”
谢青雪笑道:“没有王女讲的那样好,只是可以说上几句话罢了。王女是得小心行事了,凤尘皇女现在因着母妃被害,很受皇上关注的。云贵妃共有凤尘和凤羽一女一子,生前最受皇上宠爱,死后皇上知道她们母妃被奸人所害,便把她们两都接到自己身边照顾。多少是心疼凤尘的。”
凤白炽笑道:“要是在入宫前就遇到公子就好了,早知道有着这缘故我就不这样跟皇上强硬说话了。难怪她这样护着凤尘。”
谢青雪又道:“这可就是王女的不对了,我听皇后说皇上很为此事生气。你这样还冲到前面顶撞,皇上发火了怎么办?”
凤白炽道:“我早就知道是凤尘告的状,知道可能会受重责,便也不在皇上面前装弱了。只知道要把昨夜的事情说清楚。没想到反而皇上不罚我了。”
谢青雪道:“那就是你大运了。”
凤白炽道:“无论怎么说,还是多谢公子的善语。”她弓着身子向谢青雪深深鞠了一躬,谢青雪连忙躲避开,道:“哪里受的了王女这样大的礼,刚才王女不还说自己是最不拘礼的吗?”
凤白炽道:“一码归一码,公子这样为我说话,可以瞧见那次殿上那么多王公大臣,没有谁出来求情的。这两次人情也就是没遇上公子,如今遇上公子了我必定会还了。公子放心,我凤白炽以后只要公子有什么要求,必定会成全公子。希望公子不要把我这话当成戏言。”
谢青雪这样看了看做在一旁的凤白炽,才发现她身上衣衫不整,像是从什么地方胡乱睡了一夜,听到皇上召唤所以才急急进宫来。只是他看凤白炽说话坦诚,不像别人一样两面三刀,口蜜腹剑。倒是很少见的,何况还是皇家贵女。心下忍不住放松了身体,往后靠了靠垫子。也不在她面前维持身形端正的规矩。
凤白炽也注意到这一点,忍不住向他一撇,谢青雪不在意笑道:“王女也放松一些,舟车劳顿,人很容易疲劳的,不如都放松一下。不用见外。”
凤白炽也寻着他的话往后靠在垫子上,确实舒服了不少,一路来的拘谨也都散了。心中忍不住道:原来谢公子是这样好说话的,为人又温和有礼。真是跟印象中的冷漠公子差很多呢。
马车转着轱辘行了许久,她们两再未搭话,马车前的小厮向着里面的人问道:“公子,王府快要到了。”
谢青雪道:“好了,就赶到王府前让王女下车吧。”
小厮欢快道:“好勒!”
凤白炽听这小厮答的欢快,也起了身。随后马车也一顿,可是自己起的急,竟然被马车一顿晃的向前倒去。她连忙避过脸现惊讶的公子,就要磕在那小几上的棱角上。面前公子刚才一惊之下突然很快伸手拦在凤白炽倒来的方向。
两人都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谢青雪的手正好拦在了凤白炽的颈间,手腕处正好就在凤白炽脸下。那手一晃又收了回去,也托这手的福凤白炽才没在这犄角处磕的头破血流。
凤白炽起了身正要再次道谢,就见谢青雪嘴边残留着笑意,似是调侃道:“王女也真是,磕到了头怎么办?还往这小几上去。
”
凤白炽也笑笑道:“那公子我们就再见吧!多谢你送我。”
谢青雪又点了点头,又持了那本词话欲去看。凤白炽这才反应过来,谢青雪刚才有意无意的跟自己搭话,也是怕他自己一个人看书冷落了她。那他肯定是知道自己不善诗文,所以后来的话题也只往别处引。多么温柔的人啊。
凤白炽心内想了这一遭,人却已经完成了从马车跃下,到了府门前的一连串动作。想到刚才那马前小厮震惊的望着自己使轻功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也不逗留看见马车走远又进了府门才安下心,往自己小院走去。本来经过这番折腾,又被皇上龙威一吓。她觉得疲惫至极。刚走到大厅便看见后面庭院中几个莺莺燕燕正在小亭子里面煮着茶吃呢。
那个小亭子冬日的时候,府里的管事便会命人将几面空白透风的地方用六扇单页屏风堵上,人坐在屋里说闲话也好,赏风景也罢。总算有个去处。
这些正在煮茶吃的几位男子是她母亲凤三王的侍妾们,王爷一不在府里他们没人烦了便喜欢坐在一处闲聊。有时候说说王爷的不是,有时候又开始说些在小侍仆人之间流传的消息。本来他们一向不太搭理人的,只是等府里的王女们各自有了事情做搬出府外后,也许觉得府里一下子清冷许多。平日里见着凤白炽了总要把她拉过去逗一逗,说说话。倒像凤白炽是他们的孩子一样,可是岚王夫不像他们一样对自己这般热情。
走到近处已然听见他们又在讨论自己父亲岚王夫的事情来。凤白炽心内烦躁,正准备趁着他们不注意躲开去。跑到自己院子大睡一觉。不料还是没逃出这些人的法眼,其中一个笑脸迎人喊道:“王女!哎,跑那么急干嘛去?昨晚上一夜不回家,竟然也是怕了吗?”说完那一群侍妾捂嘴的捂嘴,笑的笑。
没有办法凤白炽只得应付一下回道:“侧王夫这可就说我的笑话来了,我哪里没回来,只是早上起的早,回来时候刚好被你们撞见了。”
那个开口说话的男子面容明丽,时常笑着,此时见凤白炽停在亭子边,起身出来到她面前,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就要往亭子里面拉,还招呼着里面那群侍妾道:“快快,加座!没看见小炽来了吗?让地方让地方!”
凤白炽被他拉的不好动作,听见他这样招呼里面的人,也不忍心拒绝他们。便想着我只坐上一会,等会便回去睡觉。
她寻了个靠湖边的位置坐下,可以看见湖面前些日子结的薄冰已经化开。湖水荡漾似乎这冬日就要过去了。
那些侍妾们见她盯着湖面不说话又纷纷笑着问她,“王女见了我们怎么就没话说了,是不是把话都对着什么人都说完了啊!”
凤白炽转头瞧见他们这清秀艳丽,文雅清冷都各有各的特色。心内想着自己母亲倒也挑的眼光不错,都是出头的容貌。只是他们天天在王府没事做老爱拿她消遣,这就很是烦恼她了。不过她顾着孝义倒也没把不乐意摆在脸上,有些时候她的这些小爹们还是挺管用的,至少很多时候自己生病都是他们热热闹闹的每日不厌其烦的到她门前报道一遍。虽然有点吵,但是也抵消了岚王夫不来看她的失落感。她的心里其实也是很感激的,只有一条不要每次都过来跟她说让她劝岚王夫和王爷和好。
侍妾们可不知道凤白炽想了这么多,也顺带夸了他们一下。只是心道:小炽这样不说话,哎呀是害羞了呢!真是有趣,很少看见这样好逗弄的孩子呢。于是也暗自笑着观赏了一会凤白炽的五光十色的脸色。
就见凤白炽突然道:“你们想什么呢?我都说了不是那回事,早上起的早正准备睡觉,你们就把我拉过来陪你们消遣。你们倒是开心,我可就受罪了。”
一旁拉着她的男子道:“本来见你无事,找你陪我们说说话,没想到你那么大的怨气。嗯,也对,我们都年老色衰了,小炽这样的少年人不爱看,只爱看外面的颜色。”
凤白炽见他说的越加不像话,便连连赔罪道:“我说你们想的多吧,我说的你们总不信。各位都风华正茂的,谁比得过你们啊。我母亲这几年不是都没再纳妾了吗?这还不能说明你们的魅力。”
旁边又有人道:“是不纳妾,可是看着我们的机会也少了啊!最近又生气了,连空琴那里都不去了。”
空琴就是他们中那个比较冷清的公子,母亲最早把他纳进来,只是想不到最受宠的也是他。不过他天天不言不语的,坐在人堆里也不说话。容易让人忽视这个人。
凤白炽瞄了一眼空琴见空琴也直直的看着她。便道:“母亲她和谁吵架了?不会是和空琴公子吧!又为着什么事情吵的?”
凤白炽的背被旁边的人一拍道:“看空琴干嘛,不是他。还不是为了你!你昏迷那几日岚王夫不吃不喝日夜守着你,期间遇上王爷来看你可不就是又吵起来了,具体什么事情我们也没在场也是不知道的。还得你去问问岚王夫,顺便劝劝你父亲和王爷和好吧。”
凤白炽看了看周围的人一圈笑道:“好啊,原来又是请我做说客来了,对不起,你们找错人了。岚王夫可不是我能说动的。”
公子们也笑了,“你不去说还有谁能说呢!我只当王爷好打你,你怕王爷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这个小东西还记恨到心里了,让你去劝劝你总是推三阻四的。”
凤白炽连连摆手,道:“你们都不去劝,也不要支使我去做这个中间人,两面夹生不讨好。王爷知道了又拿我说事。”
空琴少见的开了口,“王女王爷只是有话往肚里藏,并不是真的只晓得打你,这些年你确实比院中其他王室姊妹受的管教少。你自己肯不肯承认。”
见空琴说话,周围的公子都转过脸去看他,似乎也觉得空琴今日怎么跟中邪一样话说的这样多,还这样好。虽然是好意劝导,可是凤白炽心里对于岚王夫始终有点不知名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父亲跟其他人极为不一样,具体的原因,形容不出来。最显眼的便是岚王夫不随着府内的这些侍妾一样涂脂抹粉。他总是把自己关在那座岚风小院中,不与外人交际,也很少来看她。她甚至觉得岚王夫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个不讨喜的性子跟母亲一样不喜欢她。
想的远了,她才发觉刚才竟然对着空琴走了好半天神。
看空琴还用刚才一直盯着她的那种眼光盯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便道:“空琴公子你为什么从刚才起就来盯着我脸上瞧啊?是不是我的脸有什么不对。”
空琴一怔好像也才发觉自己的确从刚才起就盯着凤白炽的脸看了,于是在众人的眼光中道:“我是看王女和王爷长的很像。”
长的很像,就为这个奇怪的看着她许久吗?
这话说出来,一旁的公子纷纷笑道:“王女不跟王爷长的像难道还跟你长的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