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夜知道,赵山河是在考较自己的眼光。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白小茶的拳,想了想才道:“我不知道对不对,不过根据师父你刚才讲的《太极拳经》和《太极拳论》的道理,我觉得丫头无论是站桩还是行拳,都还不够松、也不够软。”
“我越来越相信你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了!”
赵山河再次夸赞:“太极的要领其实就四个字,松、软、活、空,小茶全身的劲都是绷着的,确实还需要多练习、多感受。”
“师父,光这几个字听着就很玄了,更不要说还要实实在在的做到它,好难啊!”
白小茶走拳正在兴头上,听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哀叹。
“师傅给你打个比方,松就是骨升肉降,挂皮挂肉如挂衣。”
赵山河呵呵笑道:“它指的不是身体的哪一块、哪一部分放松,而是整体放松,练习的时候你要让骨架挺拔向上、皮肉自然垂坠,就像湿衣服挂在晾衣架上一样,不管你提它的前襟、后摆、袖子,都提不顺,但只要一提领子就很轻顺的提起来了,这样就算是成功了。”
“那软呢?太软了会不会就失去了战斗力?”
白小茶似有所悟,接着问道。
“不会!”
赵山河道:“你们小时候玩过黄泥巴没?黄泥巴合了水之后软的不行,想让它方它就方、想要它圆它就圆,但你啪的一下把它摔到地上,它就会牢牢的粘住,怎么抠都抠不起来,这就是太极当中的软,软生静、静生沉、沉生厚就是这个道理。”
“讲真,师父你的口才太厉害了,再虚头巴脑的东西你都能几句话讲清楚,而且让人一下就领悟到关键。”
白小茶一脸雀跃:“那活与空呢,又有什么说法?”
“太极拳的活是无限之活、无根之活、生命之活,好比一个茶杯,它的容量是有限的、稳定的范围也是有限的,一旦外界的给予超过它的容量、或者力量大过它稳定的范围,就会破掉或者倒下,但太极意劲如球、连绵不绝,容量就是无限的,而且无论外界力量多大,它都八面圆转而不倒,这就是太极的有限即无限、无根胜有根。”
赵山河道:“至于空,讲的是无论练习还是实战,都要把意念放空,忘掉自己忘掉对手,这样才能顺其自然以柔克刚,因为流水没有意识,只会依着地形走,但却能犁开大地、破开巨山。”
“松、软、活都还好,但要做到这个空字,好难啊!”
白小茶皱眉道。
“确实难,现在很多所谓的太极大师,其实连太极的门槛都没碰到,真正的大师都隐于草莽,也不会在乎那点虚名,不过师父对你有信心。”
赵山河道:“再给你举个例子,我们常常会看到很多庙里供奉弥勒佛,就是背个大口袋、挺个大肚子、张个大嘴巴笑嘻嘻的那个,但我们也常常讲,坐也布袋、走也布袋、放下布袋、何等自在,说的就是一切金钱财物、意识烦恼、顾虑担忧,甚至于人本身,样样都是布袋,只有放下布袋才能超脱规则不受束缚,而太极最难的地方就是放下布袋、忘掉自己。”
“如果忘掉了自己的话,还怎么跟人对敌?”
白小茶有些不明白。
“来,你来打我,用你觉得最有效的方式,撕抓咬也行。”
赵山河让白小茶攻击他,决定用事实说话。
白小茶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受伤,得了鼓励,立即挥动着双臂,张牙舞爪的朝赵山河打去。
她不像白子夜那样有怜花观想术打底,同时也是刚刚接触武道,出手乱七八糟根本毫无章法。
不过,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没有章法反而不好应对,如果换成白子夜,说不定真的会被她挠个大花脸。
但赵山河是什么人?
只见他右手一抬,软绵绵的搭上白小茶手腕,然后画了个圈朝外一引。
白小茶倒也聪明,眼看这一引,自己就要顺着自己的力量跌出去,立马错步扭身,大长腿一腿飞起,想也没想的就踢向赵山河两腿之间。
“丫头别胡闹!”
一旁的白子夜大惊。
虽然他坚信白小茶绝对伤不了赵山河,但这样的招数过于阴险毒辣,对长辈用出来实在是太无礼也太羞耻了一些。
“无妨,临阵对敌就是要放开手脚!”
赵山河说了一声,左手似慢实快的朝白小茶脚踝一搭一牵。
白小茶立足不稳朝前跌去,眼看就要来个高劈一字马,赵山河却突然松开左手,右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一掠,轻轻在她肩头一拍,便又将她推回原地站稳。
“我刚才用的主要是太极推手,除了四两拨千斤这种万金油说法,你还能想到什么?”
赵山河收手后问白小茶。
“嗯……”
白小茶思考了一会:“我打中师父的时候像是打在一张报纸上,无处着力;而师父把我向外引的时候,好像根本没用力,反倒是我自己的力气牵引着我自己跌倒;至于师父最后推我那一下,让我想起爷爷下厨宰杀鲶鱼的时候,鲶鱼放在案板上看似无害,但只要伸手去摸,它就会啪的一下弹起老高,把人狠狠地抽一下,而且我感觉师父推我的力量还包含着我自己的反弹之力。”
“没错,接力如粘纸、化力如牵线、发力如惊鱼,这就是太极和太极推手中讲的接、化、发,实战中靠的就是它。当然,无论我如何接、如何化、如何发,都是顺着你、跟着你走的,而不是想着怎么样给你一拳、怎么样踢你一脚、怎么样把你推倒,这就是放下布袋、忘掉自己的意思。”
说完,赵山河围着白小茶转了一圈:“师父没想到你居然能悟到这些,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小夜没脸没皮说他自己是武道天才,难道你也是?”
“我才不是什么天才呢,是师父你教得好!”
白小茶笑颜如花:“不过我还是觉得太极的力量不够呢!”
“那是师父没有展现真正的实力,重了会伤着你,点到为止你又感受不到!”
赵山河捋须大笑,示意两人跟他出去。
禅房外,院子中,除了挨墙的一棵枣树和另一棵枣树,以及墙角一堆青砖,还有个半人多高的大青瓷水缸,水缸中养着两条大青鱼。
赵山河走到水缸前,将两手伸入水中,开始画圈。
他画圈的速度看起来并不快,但那瓷缸中的水从一开始的波澜渐起,到后面竟然扭曲成两条汹涌追逐的水龙,形成了一个太极图案,而那两条大青鱼,竟被扭曲成齑粉,血肉混合却又并不散开,依旧一左一右裹挟在水龙之中。
直到最后,那足足有两寸厚的大青瓷水缸竟似承受不住水龙追逐之力,“啪”地一声,四散崩裂。
水珠飞溅,整个院子狼藉一地,白子夜和白小茶则直接看傻了眼。